既非定居者也非原住民：永久
少数体的创制与还原
马赫穆德㊃马姆达尼著蒋正阳译∗
摘要：现代殖民主义和现代国家随着民族国家的创造而同时诞生㊂ 宽容 因此成为民族国家的关键结构，因为它合法化了永久多数和少数的划分㊂尽管殖民主义和反殖民主义势不两立，他们却共享一个前提：为了建立民族，社会必须被同质化㊂对民族归属的竞争是后独立时期极端暴力的核心㊂本文将极端暴力归结为政治性问题，因此认为 犯罪 惩罚 的路径更可能会加剧而非缓解这种暴力㊂本文试图将殖民化理解为永久少数体的创制及通过身份政治化实现对该体的维持，正是它导致了政治暴力或某些情况下的极端暴力㊂相应地，解殖就是取消这些身份的永久性㊂解殖的起点是重新思考建基于民族之上的政治身份和政治共同体㊂关键词：政治现代性殖民后殖民永久少数体 Abstract：Modern colonialism and the modern state were born to-gether with the creation of the nation-state.Tolerance，therefore，became a key structure of the nation-state，for it legitimated the permanent sepa-
∗马赫穆德㊃马姆达尼（Mahmood Mamdani），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系㊁人类学系教授，专业领域为
非洲史及政治学；蒋正阳，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博士后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中国法律史㊂本文是马姆达尼的英文专著‘既非定居者也非原住民：永久少数体的创制与还原“的引言部分，原著出版信息为：Mahmood Mamdani，Neither Settler nor Native：The Making and Unmaking of Permanent Minoritie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21）㊂感谢作者授权发布，感谢冯乃希博士对本译文提出专业细致的修改意见㊂
ration of the majority and the minority.Their bloody confrontation not-withstanding，colonialism and anticolonialism share a common premise：that society must be homogenized in order to build a nation.Contests over national belonging are at the heart of extreme violence in the post-inde-pendence period.I seek to theorize extreme violence as political，and thereby to argue that a crime-and-punishment approach is more likely to aggravate than to ameliorate this violence.I seek to understand coloniza-tion as the making of permanent minorities and their maintenance through the politicization of identity，which leads to political violence in some cases extreme violence.Decolonization，the counterpoint，is the unma-king of the permanence of these identities.The starting point of decoloni-zation is to rethink political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al community based on the nation.
Keywords：Political Modernity，Colonial，Postcolonial，Permanent Minorities
复方红景天现代国家的标准传记开始于1648年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签订㊂这一条约很大程度上结束了欧洲数十年的战争状态，尤其终结了给神圣罗马帝国带来致命打击的三十年战争㊂在‘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中，现代国家的两个关键要素诞生了：国内的宗教宽容和国际的互相保障主权㊂天主教㊁路德宗㊁加尔文宗都在帝国中获得官方认可，并且大部分的欧洲国家同意互相尊重各方处理国内事务的合法性和权威性㊂这一欧洲叙事的道德寓意是：现代国家与宽容关联，它既是国际和国内宽容的产物，也是其保障㊂在这个胜利时刻，国家在社会的敌对派系之上实现了一种世俗的和平，个人或团体坚持的所有差异都为了和平共处的利益而服从于法律㊂但这个叙事开始得太晚了，因此导致了错误的教训㊂ 本书把现代国家的创建时刻追溯到1492年，这一年标志着民族国家的开始，后来威斯特伐利亚式的宽容确保了民族国家的延续㊂民族国家诞生于伊比利亚半岛两方面的发展，一方面是种族清洗，卡斯蒂利亚王室借此寻求为天主教西班牙人创造一个同质化的民族家园，驱逐和归
化他们之中的外国人，即摩尔人和犹太人；另一方面的发展是上述带头进行民族清洗的卡斯蒂利亚王室在美洲获得的海外殖民地㊂在这个故事中，现代殖民主义不是各国在18世纪才开始做的事情，现代殖民主义和现代国家随着民族国家的创造而同时诞生㊂民族主义并不先于殖民主义，殖民主义也不是国家形成的最高或最终阶段，二者是一体两面的㊂
说出来就过时现代国家诞生于种族清洗和海外统治之中，这一点带给我们的政治现代性教训是：宽容的动力小于征
服㊂宽容必须在民族国家诞生很久后，为了平息它所引起的流血事件强加而来㊂在欧洲，宽容在‘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之后出现，是民族国家内部确保世俗和平的关键㊂国内的少数民族以政治忠诚换取承认，这在实践中意味着对他们宽容的限度止于多数民族认为他们不构成威胁㊂通过定义多数民族和少数民族的关系，这一宽容体制强化了民族国家的结构㊂正是该宽容结构定义了政治现代性的自由特征㊂
但那是欧洲的政治现代性，在海外殖民地和民族界限不明的定居者殖民地，政治现代性及其自由主义则意味着征服㊂作为一套欧洲中心主义的意识形态和政治话语，现代性不要求海外的宽容，宽容只适用于文明人㊂他者由于和天主教欧洲的文化不同，必须先被文明化才能获得宽容的权利㊂文明之光将普照遵从欧洲中心观的人们，因此欧洲人致力于按照欧洲的样子在殖民地建立现代性的化身 民族国家㊂法国人将此称为 mission civilisatrice ，即英文 文明使命 ㊂
如果文明使命成功实现，殖民地的政治现代性将十分接近其欧洲原型，遍布世界的欧洲式民族国家实行着基督教和威斯特伐利亚式的宽容㊂但是文明使命失败了，这导致了一种由欧洲现代性急转的殖民现代性㊂尽管自由主义的宽容在欧洲民族国家确立，自由的征服却激化了殖民地㊂在19世纪中期，殖民者强制推行他们的法律㊁习俗㊁教育方式㊁语言和公共生活，在被视为野蛮人的原住民之中引起了激烈反抗㊂作为回应，英国人为了维持秩序把文明的圣火丢到一旁㊂
我接下来即将介绍并在后续章节中详细解释新的殖民方法，包括选派原住民同盟者和声称保护他们的生活方式㊂在殖民地并不构建类似殖民者的原住民多数民族，而代之以各种各样的少数民族，使他们分别处
于一个原住民精英的领导之下㊂有人说原住民精英的权力来自习惯，但殖民者的支持才是其权威的真正来源㊂由于被分割为许多不同的种族和部落，这些原住民将寻求 自己的 而非相互之间的团结 那样的共同团结可能威胁到殖民者㊂尽管英国人精于这套方法，但他们并非发明者，美国人才是始作俑者，并用这套方法控制被哥伦布称作印第安人的体㊂
如何当好一把手
从事殖民研究的历史学家将 文明使命 称为 直接统治 ，并将其后出现的方法称作 间接统治 ㊂下文的一个焦点就是统治体系的转变所带来的惊人后果：间接统治创造了少数民族后，后殖民情境中出现了暴力民族主义㊂殖民者在殖民地创造少数民族是为了其在独立后形成国家㊂后殖民民族主义者（postcolonial nationalists）通过将社会转变为他们想象的民族家园而尽可能加强权力，结果却是步入充满流血恐怖㊁民族清洗㊁内战甚至种族灭绝的时代㊂这就是后殖民现代性的代价，政治现代性被曾经拒斥它的人实现了㊂
台账管理接纳政治现代性意味着接纳欧洲人创造的认知条件，即区分文明民族并借牺牲未开化民族实现本民族权力扩张的正当性㊂这种认知条件的主旨在于它所提供的政治主体性㊂支配对象如何自我理解？如果
1864评价它将自己理解为民族的一员，它就加入了政治现代性㊂被殖民的民族缺乏主体性，直到被欧洲人强迫接受；相似地，欧洲人至少在民族国家早期也是这样将主体性强加于自身之上的㊂卡斯蒂利亚人必须强制实行民族理念以使之可能，后来的欧洲人沉浸于民族的观念之中，很难想到其他思路㊂文明使命的巨大历史嘲讽是它的失败创造了在后殖民现代性中民族变得繁荣的条件㊂本书的部分内容致力于展示这一过程究竟如何发生，即间接统治的技术如何在被殖民者中生产民族主义的政治主体性㊂后殖民现代性的暴力反映了欧洲现代性和直接殖民统治的暴力㊂其主要的表现是种族清洗㊂由于民族国家寻求领土内的同质化，所以驱逐那些带来多元主义的人能很好地实现这一目标㊂种族清洗的形式是多样的，包括种族灭绝，以及人口迁移，即把少数民族赶出领土或集中到一小部分国土上以远离多数民族㊂本书汇总了种族清洗的例子：美国对美洲印第安人施以种族灭绝和人口迁移的双重暴行；德国对犹太人犯下种族灭绝的罪行，又反过来受害于二战后反法西斯同盟实行的人口迁移；西北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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