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觉的主动性与主动综合

——对胡塞尔判断发生学的一个考察
【专题名称】外国哲学
【专题号】B6
【复印期号】2011年02期
【原文出处】《现代哲学》(广州)2010年5期第85~91页
【英文标题】Activity of Perception and Active Synthesis:
A Review of Husserl's Genealogy of Judgment
【作者简介】张浩军,哲学博士,(北京100089)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讲师。研究
方向:现象学、早期分析哲学。
【内容提要】在知觉被动性阶段,自我还停留在一种被动的存在信念之中,即相信有某个东西存在着。但是自我并不满足于这种素朴的存在信念,它还试图采取进
一步的行动来获得关于这个对象“是什么”以及“怎么样”的知识,试图全
面地把握这个对象的内在性质和外部关系。这就迫使自我从知觉的被动性阶
段前进到知觉的主动性阶段。知觉的“主动性”就是自我通过对一个对象的
积极主动的观察,利用范畴形式将所观察到的内容进行主动的综合统一,构
成作为知识的最基本形态的述谓判断“S是P”。通过对最原始的基底对象
“S”的连续的判断,就构成了关于S的一个“意义的历史”。科学就是由
“诸意义的历史”所构成的一个“总的意义的历史”。我们人所生存于其中
的这个科学世界实际上就是一个充满了“意义的历史”的世界。
【关键词】主动性/被动性/观察/基底/判断/意义的历史EE491UU8470082
中图分类号:B516.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60(2010)05-
0085-07
一、被动性与主动性
兰德格雷贝在《被动构造问题》① 一文中指出,胡塞尔的“被动性”概念至少
包含两层含义,即“原初被动性”(ursprüngliche Passivit t)或“原被动性”(Urpassivit t)和“第二性的被动性”(sekund re Passivit t)。所谓“原
初被动性”是指,“在自我不作为”(ohne Tun des Ich)或“我思之前”,甚至
在“无自我”(Ichlos)的情况下仍然发生的意识流动②,它意味着主观性所先天
具有的时间化(Zeitigung)的构造能力,凭借这种能力,主观性通过内在时间意识
而构造出了它的体验的原初统一。这个意义上的“被动性”被胡塞尔定义为“纯粹
触发性的在先被给予性、被动的存在信念,在这里尚不含有任何认识成就,它只是
‘刺激’而已”。③ 所谓“第二性的被动性”是指,所有那些被意识所主动构造出
来的东西,都会成为自我的“习性”(Habitualit t),而自我可以一再地回溯到
这些“习性”之上。因而,这个意义上的“被动性”是一种后于“主动性”、后于
“我作为”(Ich- tue)的意识活动能力。相反,“原被动性”,也即真正意义上的“被动性”,则先于所有的“主动性”并且构成了所有“主动构造”和“主动综合”的前提。④
与“被动性”概念相对应,“主动性”概念也有广义的和狭义的之分。所谓广义的“主动性”是指已经将“被动性”包含在了自身之中,但是这种被包含的“被动性”并不是“原被动性”意义上的“被动性”,而是“第二性的被动性”,为此胡塞尔才能谈到所谓的“主动性中的被动性”。在《经验与判断》中,胡塞尔是这样说的:“由此可见,在主动性之先并非只有一种被动性,即作为原初地被构造的、但只是前构造的时间之流的被动性,而且也有一种覆盖在它之上的、真正对象化的、也就是使诸对象主题化或共主题化的被动性;这样一种被动性并不是作为基础而归属于行为的,而是作为行为而归属于行为的,它是一种主动性中的被动性。”[1]
所谓狭义的“主动性”则恰恰与“原被动性”相对应,是指自我由于受到了世间之物或观念之物的吸引或刺激而被触发,将注意力主动朝向某个东西或某种事态,对之进行命名、判断和评价的意识行为。在胡塞尔看来,“无论如何,任何一种作为最低层次的主动性的构建都必然以一种预先被给予的被动性为前提”⑤,包括逻辑理性在内的、最宽泛意义上的实践理性的所有成就,比如“集合活动(Kolligieren)中的集合(Menge),计数活动(Z hlen)中的数字(Zahl),划分活动(Teilen)中的部分(Teil),
述谓活动(Pr dizieren)中的谓词(Pr dikat)或者述谓的事态,推理活动(Schlieβen)中的结论(Schluβ)等等”⑥ 都是在被动的预先被给予性的基础上进行主动构造的产物。在《经验与判断》中,胡塞尔这样说道:“知觉活动,对个别对象的知觉的转向,以及对这些对象的观察(Betrachtung)和展显(Explikation),都已经是自我的一种主动的成就了。这种成就本身的前提是,已有某物被预先给予我们了,我们能够在知觉中转向这个某物。并且,被预先给予出来的并不单纯是一些自身孤立的个别客体,而总是一个预先被给予性的场境,单个的东西都是从它里面凸显出来的,并且可以说是被‘吸引’到知觉和知觉性的观察上来的。我们说,那吸引我们去知觉的东西是在我们的周围世界中预先被给予出来的,是从我们的周围世界那里对我们发出刺激的。”⑦在知觉的被动性阶段,自我还停留在一种被动的存在信念之中,即相信有某个东西存在着。但是自我并不满足于这种素朴的存在信念,它还试图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来获得关于这个对象“是什么”(Was)以及“怎么样”(Wie)的知识,试图全面地把握这个对象的内在性质和外部规定。这就迫使自我从知觉的被动性阶段前进到知觉的主动性阶段。
二、主动观察的三个阶段
在《经验与判断》中,胡塞尔认为,知觉的“主动性”就是对一个对象的积极主动的“观察”(Betrachtung),而这种“观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素朴的把握和观察”、“展显的观察”、“相关性的观察”。“素朴的把握和观察”是“低级的、客体化的主动性之最低阶段”;“展显的观察”是将对象的
“内视域”(Innenhorizont)展开或将对象的“内在规定性”凸显出来;“相关性的观察”则是将这个对象的“外视域”(Auβenhorizont)或当下同在的“相关对象”也纳入到考察的范围之中,凸显出对象的外在的(关系性的)规定性。⑧ 接下来,我们就对这三个层次逐个进行分析。
人因1.素朴的把握和观察
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知道,在知觉的被动性阶段,自我只是无意识地经验到了“某个东西”,但是由于这个东西并没有实际地触发我们,因而,自我并没有将注意力主动地转向它。但是在素朴的把握阶段,自我开始主动地将对象把握为一个“整体对象”。对象不再是一个空乏的意指,而是被“立义”、被构造为某种不确定的类型(Typus)。在胡塞尔看来,自我始终具有一种对对象的“类型化统觉”的功能,这种功能建立在主体的经验积累之上,并且在意识的体验活动中不断地发生作用。他说:“凡是从每次被动地被预先给予的背景境域中发出刺激的东西,都不是一个完全空乏的某物,不是随便什么一个还不具有任何意义的材料……一个绝对未知的材料。相反,未知性在任何时候都同时是一种已知性样式。”⑨ 这就是说,类型化统觉的功能已经存在于一个意向的“预先把握”(Vorgriff)之中了。胡塞尔认为,意向的“预先把握”同时也是一种类型预期,而类型预期既可以是最一般的类型预期,比如随便某个东西;也可以是狭隘的类型预期,比如我所期望的某个东西。就最一般的类型预期而言,我们是把一个对象当作诸规定性的基底(Substrat)、当作某物一般来期待的。但是,在类型化的过程中,也即在预期的不断充实中,这种最一般的类型会不断地变窄而成为一个特殊的类型,如动物、植物、人
类、人工制品等等。⑩ 正如胡塞尔所说的那样,对类型预期的充实总是“不断地处于运动中;伴随着直观把握的每个新的步骤,都会产生一些新的东西加入其中,产生对被预期之物的更切近的规定和修正”。(11) 严格地说来,在素朴的把握阶段,对象类型还处在模糊的一般性层面上,对这个对象类型的确定还需要通过“展显的观察”和“相关性的观察”来逐步完成。
就素朴的把握而言,胡塞尔指出,“尽管这种把握具有素朴性,但它绝不是一种简单的材料;它表明自身具有多种多样的结构,而在这些结构中,它本身是作为内在时间统一性而被构成的。”(12) 在素朴的把握阶段,虽然内在时间意识的综合统一功能还在发挥作用,但是这种时间意识已经不再是知觉的被动性阶段的“活生生的当下”——原印象(Urimpression)、滞留(Retention)与前摄(Protention)的综合统一了,而是过去的“尚在把握中”(Nochim-Griff),现在的“把握”(Griff)与将来的“预先把握”(Vor-griff)这三个时间维度的“作为主动把握中的被动综合了”。由于素朴的把握仍然具有一个视域结构,因此,我们可以从“内视域”和“外视域”两个方面来对此进行解释。
茶细蛾就对象的“内视域”而言,以一张桌子为例,对以映射的方式凸显给我的“正面”的原初把握都会成为刚刚过去的“把握”,而这个刚刚过去的“把握”又将成为过去之过去的“把握”,但是这个“把握”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尚在把握”中;另一方面,对于这张桌子的未显现的“侧面”和“背面”的将来的“预先把握”,又经过现在的“把握”而随即转变成了过去的“尚在把握”……;以此类推,桌子被把握为了一个具有“诸侧面”的桌子。知觉把握行为的所有阶段都通过“被动的主动性的保持在手”而构成了一个意识体验流的整
体。
就对象的“外视域”而言,这一点依然有效。胡塞尔说:“有一种尚在把握中(Noch-im-Griff-behalten)也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发生,即自我将注意力朝向接踵而至的越来越多的对象,这些对象彼此无关,虽然其中的每一个都自为地唤起了我的兴趣,但是这些兴趣也彼此无关。当这些兴趣在一个意识当下
(Bewuβtseinsgegenwart)的统一性中由于受到刺激而呈现出来,并且当自我也首
先只是追随其中的一个对象时,那么自我在一种前摄性的预先把握中就已经附带地将注意力朝向了另一个对象;因此,当自我随后又追随这个对象时,虽然第一个对象已经不再是原初把握的客体了,但是它也并不需要因此而被完全抛弃。它尚在把握中,也就是说,在自我将注意力转向另一个对象时,它也并不单纯处在一种纯粹被动的、滞留性的、向意识背景中的沉入中,相反,自我仍然以一种变样了的方式将注意力主动地朝向它。”(13)
比如,当我首先看到一张桌子时,我对这张桌子的“把握”同时伴随着对桌子上的一个烟灰缸的“预先把握”。当我很快将注意力转向这个“引人注目的”烟灰缸时,关于桌子的把握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尚在把握中”;随着我的目光的移动,我还可以看到桌子旁边的沙发,沙发上的靠垫,靠垫上的图案等等。所有这些都构成了知觉获得的外视域。
总之,在素朴的把握阶段,对象虽然被主动地确定为了某种模糊的类型,但是,有关这个对象的内在性质或规定性还没有获得认识,比如,虽然我只是模糊地知道了这是一张桌子,但是我并不清楚它的质地、颜、形状等等。因此,这就需要进一步的“展显的观察”。
2.展显的观察
通心络胡塞尔指出,即使是最初的把握和最先素朴的观察,立刻也已经拥有了一个内在视域,这个内在视域是在对象被给予的同时被唤起的。假如知觉的兴趣不受阻碍,那么“自我就不可能长时间地停留在一种单纯素朴的观察和把握上”,而是会积极主动地进入到对象的内视域之中;(14) 假如知觉的兴趣受到了阻碍,那么就会导致类型预期的失实(Entt uschung)、局部修正或模态化变样。胡塞尔认为,知觉兴趣对对象的内视域或者说内在规定性的揭示是通过“展显”(Explikation)的方式进行的。所谓“展显”具有两方面的含义:首先。从意向活动的角度来看,“展显”是指知觉对对象的一种考察方式,即对对象的“一种展开着的(entfaltende)观察,一种被分解了的(gegeliederter)观察的统一”(15);其次,从意向对象的角度来看,“展显”则是指一个对象的各种规定性的展开过程。因此,在胡塞尔看来,对对象的内视域的展显过程,同时也是“双重的意义构成”即“基底对象”(Substratgegenstand)的构成和一切“规定性”的构成的过程。这种“双重的意义构成”同时也是述谓判断的范畴形式“S是p”的发生学源头。
型男耀广西
我们来看胡塞尔的这样一段话:“如果我们假定一个对象,称之为S,又假定它有内在的规定性α、β……,那么由对S的兴趣所推进的过程就不会简单地提供出这样一个序列:把握S,把握α,把握β等等,似乎这一把握与另一把握之间毫无关系,似乎产生的是各个主题化(Themata)的交替。因此,事情并非这样,即当我们在对一个对象的认识兴趣减退之后,在对第二个对象然后对第三个对象的兴趣战胜了对前一个对象的兴趣之后,我们才将注意力转向那些通过相应强烈的触发而迫使人们去注意的对象。毋宁说,在从把握S导向把握α、β……的那些个别行为的整个过程中,我们认识(kennenlernen)了S。这个过程是一种展开着的观察,一种被分解了的观察的统一。通过整个过程,S保持了主题的特征,而由于我们是一个要素一个要素、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地逐步将主题获取到手的,所以这个主题正好就是要素、部分——一般来说——就是属性、规定性;因此主题就自身而言它不是任何其它的东西,而只是有关对象S的某种东西,是出自对象S和在对象S之中的某种东西。我们在对诸属性的把握中认识对象并把这些属性仅仅看作是对象S的
属性。这个不确定的主题S在展开中变成了那些凸显出来的属性的基底,而这些属性本身在展开过程中作为基底的诸规定性而构造了自身。”(16)青铜神树
就对象S而言,我们对其内在规定性α、β……进行把握的过程,同时也是对之进行认识的过程,但是对于α、β……的把握并不是毫无关联地进行的,而是具有一种内在的统一性,这种统一性是由“尚在把握中”(过去)——“把握”(现在)——“预先把握”(将来)这一三维时间结构来保证的。当自我把握α
时,对象S“尚在把握中”;在把握β时,S和α“尚在把握中”;在把握γ时,S、α、β“尚在把握中”……。在这一展显过程中,对象S保持了自身的同一性和统一性:S始终是知觉观察的主题,α、β、γ……则始终被看作S的属性(要素或部分)。正是通过对其内在规定性α、β、γ……的综合统一的把握,我们才认识了S,才熟悉了S。在胡塞尔看来,这个S就是“基底”或“基底对象”。
胡塞尔指出,在对知觉活动的考察中仅仅揭示了“双重的意义构成”只是完成了初步的工作,我们还必须说明这种“双重的意义构成”到底是如何可能的?也就是说,在对基底对象S进行展显的过程中,其相互独立的各种规定性α、β、γ……到底是如何被自我综合统一到同一个S之中的?为此,胡塞尔提出了“展显性相合”(explikative Deckung)的概念。因为在他看来,只有通过“展显性相合”,基底对象与内在规定性之间的意义联结才得以可能。
在素朴的把握和观察阶段,知觉在没有对对象的“部分或要素”进行把握的情况下,就直接把握到了对象的“整体”,由于没有对“整体对象”的形状、颜、声音、气味等进行个别把握,所以呈现给自我的是一些无差别地统一的客体。但是当展显的主动性将注意力朝向被知觉到的对象的某个凸显出来的要素或部分时,就会产生一种“相合的综合”(Synthesis der Deckung),这种“相合的综合”不是对象意义上的完全的同一性相合,而是一种局部的“交叠”或“叠合”,这种“叠合”也就是所谓的“展显性相合”。
胡塞尔认为,“自我作为连续能动的东西是贯穿着诸步骤的序列而发生作用的,它在第二个步骤那里仍
然指向第一个步骤的对象;因此,尽管这个新对象比起最初把握到的对象来说具有优先地位,但自我却统一地将目光指向了这两者,与新的对象一起并且通过新的对象而指向了旧的对象。被统一起来的这两个对象都是主动地被纳入到自我之中的,这个不可分割的自我同时都存在于这两个对象之中。注意之光和把握之光(Aufmerksamkeits- und Erfassungsstrahlen)的前后相继(Nacheinander)就变成了一种双重的眼光(Doppelstrahl)。”(17)也就是说,当自我将注意力从作为“整体”对象的S转向自身凸显出来的要素或规定性α时,对S的把握并没有消失,而是“尚在把握中”,作为新对象的α
虽然比起基底对象S具有某种优先地位,但是纯粹自我的目光却始终同时投向了α和S;当自我将注意力再从α转向β时,β相对于α和S又具有了优先地位,但是纯粹自我的“双重眼光”又同时将S、α和β统一在了一个意识域之中。在胡塞尔看来,规定性α、β、γ等在按照顺序被把握时虽然也能够以某种方式成为主题对象,但是与基底对象S相比,它们并不享有与之平等的权利,α、β、γ等只能以基底对象S的规定性的身份出现在展显的过程之中,因为我们在对α、β、γ等的把握中,始终都同时把握性地关注着S,而S也总是将α、β、γ等看作是归属于自己的东西。
双汇收购史密斯菲尔德为此,胡塞尔指出:“基底和规定性在展显的过程中原初地被构造为了一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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