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标侵权案件中关于惩罚性损害赔偿的适⽤
2019年11⽉1⽇实施的《中华⼈民共和国商标法》（以下简称《商标法》）把原来惩罚性赔偿三倍的上限提⾼到五倍，今年《中华⼈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以下简称《著作权法》）和《中华⼈民共和国专利法》（以下简称《专利法》）也在法条中提⾼了惩罚性赔偿倍数，表明了⽴法对恶意且情节严重的知识产权侵权⾏为严厉的打击态度。但是法律的⽣命在于实践，作为法律⼈，我们更关⼼的是惩罚性赔偿在司法中实际适⽤。本⽂⾸先对惩罚性赔偿作出了⼀个⼤致的介绍，然后梳理出⼀定范围内法院在判决中明确适⽤惩罚性赔偿的案件并对其适⽤要点进⾏了罗列，最后针对主张商标侵权惩罚性赔偿的案件给出⼀些建议。
⼀、什么是惩罚性赔偿
谈到赔偿时我们常常想到的是损害性赔偿，损害性赔偿应⽤的是填平原则，⽽惩罚性赔偿，是相对于补偿性赔偿的⼀个私法概念，其带有惩罚侵权⼈的特质，是对填平原则的补充。
⼆、我国商标权⽴法上对惩罚性赔偿的规定
商标法在我国知识产权⽴法上⾸次建⽴了惩罚性赔偿制度；此后，《中华⼈民共和国种⼦法》（以下简称《种⼦法》）和《中华⼈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以下简称《反不正当竞争法》）相继引⼊了惩罚性
赔偿；今年6⽉1⽇正式实施的《专利法》和《著作权法》也包括了惩罚性赔偿；《中华⼈民共和国民法典》（以下简称《民法典》）在侵权责任⼀章中特别规定了侵犯知识产权的惩罚性赔偿的⼀般规定。以上标志着在知识产权领域普遍建⽴了惩罚性赔偿制度。
三、为什么需要惩罚性赔偿
惩罚性赔偿和补偿性赔偿的⽴法⽬的并不相同。后者是为了主要是为了补偿受害⼈因侵权⽅的不法⾏为造成的损失，前者则是为了对侵权⼈进⾏⼀种惩戒从⽽达到威慑其他潜在侵权⼈的效果。惩罚性赔偿实质上是公法私法⼆分体制下以私法机制执⾏由公法担当的惩罚与威慑功能的特殊惩罚制度。因为惩罚是国家的专有的，私法只能做到完全补偿，对于完全补偿以外的部分，⽆异于对侵权⼈加以的“惩罚”。那么为什么我们要通过私法赋予被侵权⼈的惩罚性损害赔偿请求权呢？有观点认为：⼀⽅⾯是为了弥补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缺陷，因为刑法只规范罪刑法定下的⾏为；另⼀⽅⾯是克服补偿性损害赔偿对预防侵权⾏为的局限性，因为不是所有被侵权⼈都有意愿的条件通过诉讼获得最后的救济。1所以通过惩罚性赔偿，才能⾜够预防侵权⾏为。
四、案例梳理
笔者通过法律⽂书检索⼯具对案由为侵害商标权且法院在判决中明确适⽤惩罚性赔偿的案件进⾏检索，筛选出以下案例（见下表），以期总结出法院在适⽤惩罚性赔偿条款时主要考量的因素。
注：以下⼗个案例中，烟台张裕葡萄酿酒股份有限公司案件代表检索出来的17个具有⾼度相似性的案件，且判决结果雷同，法院均采⽤五倍惩罚性赔偿，赔偿基数为售价。笔者认为这系列案件⽆参考意义，因此不做分析。 侵害商标权的惩罚性赔偿案例
序号案号案件名称裁判⽇期适⽤惩罚性赔偿的主要要考量因素
是
否
明
确
倍
数
倍
数
适⽤惩罚性赔偿倍数的主
要要考量因素
1 (2020)
陕民终
935号
陕西华清
宫⽂化旅
游有限公
司与姜志
刚，西安华
青会企业
管理有限
公司、西
安华清盛
汤汤泉酒
店不正当
竞争纠纷
⼆审民事
判决书
2020.12.31
（1）第3717540号“华清池”注册商标知名度⾼，应给予更强的保护。
（2）三被上诉⼈明知“华清池”等系列商标的知名度，但仍故意侵害上述
系列商标的商标专⽤权，具有主观恶意。
（3）三被上诉⼈的侵权情节严重。⼀⽅⾯，侵权⾏为造成的影响⼴泛。
（4）三被上诉⼈存在隐瞒侵权获利证据的故意。
是五倍
（1）惩罚性赔偿基数的确
定：计算⽅法为侵权获利数
额＝华清盛汤酒店营业收⼊×
⾏业平均利润率×知识产权贡
献率。
（2）惩罚性赔偿倍数的确
定。考虑到涉案系列注册商
标的知名度⾼，三被上诉⼈
侵权的主观恶意⼤，造成的
不良影响范围⼴，且其不提
供真实账簿⽽难以查清侵权
获利数额，情节严重，本院
确定对三被上诉⼈适⽤五倍
的赔偿倍数。
2(2019)
苏05知
初250
号
博柏利有
限公司与
李楠楠、
刘昕阳等
侵害商标
权纠纷⼀
审民事判
决书
2020.09.11李楠楠等⼈不仅知假售假，⽽且反复实施侵权⾏为。其中，李楠楠在收
到刑事制裁后仍未悔改，继续实施侵权⾏为。
是
三倍
以上
由于各被告系恶意、重复侵
权，按照商标法关于惩罚性
赔偿规定，本案按具体侵权
情节，⾄少应当以侵权获利
的3倍以上确定侵权赔偿数
额。
张裕酿酒公司提交的收据可
以证明涉案葡萄酒在被告店
3(2020)
晋04民
初78号
烟台张裕
葡萄酿酒
股份有限
公司与长
治市城区
百家烟酒
店侵害商
标权纠纷
⼀审民事
判决书
2020.09.27是五倍
内的销售价格为40元，忽略
其进价、房租等成本，被告
因该瓶葡萄酒的最⾼获得利
益为40元。再考虑到涉案商
标的知名度、被告销售侵权
产品的销售范围、被告的主
观恶意程度、被告的经营规
模、本市的经济发展⽔平以
及张裕酿酒公司为制⽌侵权
所⽀付的合理费⽤等因素，
本院依法酌定被告赔偿张裕
酿酒公司经济损失为：在40
元基础上适⽤五倍的惩罚性
赔偿数额，即40×5＝200元
4 (2019)
苏05知
初
1125
号
河北潇⾏
电⼦商务
有限公司
与浙江天
猫⽹络有
限公司、
苏州长秀
电⼦商务
有限公司
侵害商标
权纠纷⼀
审民事判
决书
2021.03.02恶意侵权⾏为否————
5 (2020)
浙
8601
民初
1624
号
北京字节
跳动科技
有限公
司、浙江
今⽇头条
科技有限
公司等与
深圳故事
⽂化传媒
有限公司
侵害商标
权纠纷⼀
审民事判
决书
2021.02.09商标侵权⼈的恶意明显，侵权情节严重否————
6 (2020)
浙08民
初108
号
⼴东联塑
科技实业
有限公
司、⼴东
联塑化⼯
有限公司
等与江⼭
市塑固胶
⽔经营部
等侵害商
标权纠纷
⼀审民事
判决书
2020.12.29
本案中，被告⽑莉在因涉案侵权产品被江⼭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政处罚
后，时隔数⽉⼜重新租赁⼚房、购买设备、雇佣⼯⼈继续实施侵权⾏
为，主观恶意明显，侵权情节严重，应适⽤惩罚性赔偿。
否————
7(2020)
陕01知
民初
844号
贡茶(上海)
餐饮管理
有限公司
与西安市
长安区四
云奶盖贡
茶店侵害
商标权纠
纷⼀审民
事判决书
2020.08.24被告曾因同⼀商标侵权被诉，现⼜再次未经许可擅⾃使⽤与原告该注册
商标相同的标识，其并未引以为戒，侵权的主观恶意明显。
否————
8 (2019)
浙
8601
民初
1611
号
北京字节
跳动科技
有限公
司、北京
微播视界
科技有限
公司等与
杭州抖商
科技有限
公司等侵
害商标权
纠纷⼀审
2020.03.26
1.商标侵权及不正当竞争⾏为持续时间较长，从2018年12⽉17⽇“抖商集
团暨抖商万⼈联盟启动⼤会”擅⾃使⽤涉案商标及进⾏虚假宣传活动，直
⾄2020年3⽉13⽇侵权公证⽇⽌，部分涉案被控商标侵权⾏为及不正当竞
争⾏为仍在持续；2.“抖⾳”品牌价值较⾼，两原告提交抖⾳联名卡活动等
证据证明涉案抖⾳商标在单项商业活动中商标授权许可使⽤费⾼达1940
万元；3.（2018）苏05民初1268号判决书中已经认定“抖⾳”⽂字商标为驰
名商标；4.杭州抖商公司类型为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本为1亿元；5.杭
州抖商公司、真之棒公司、杨战争主观恶意较⼤，在明知没有商标授权
许可的情况下，仍在较长时间内实施被控商标侵权及不正当竞争⾏为；6.
涉案五个商标在⾏业内具有较⾼知名度，有⼀定的市场影响⼒。损害赔
偿数额的确定要以商标的市场价值为指引，故涉案权利主体和权利客体
否————
民事判决
书的考量因素属于较⾼的层级，法定赔偿数额的确定取决于对权利主体、权利客体因素及侵权主体、侵权⾏为因素的综合考量。
9 (2019)
川01民
初
2448
号
泸州⽼窖
股份有限
公司与四
川省泸州
宏窖酒业
有限公司
侵害商标
权纠纷⼀
审民事判
决书
2020.02.26
就（2015）川知民终字第34号民事判决的内容可知，泸州宏窖公司⾃
2011年起就多次因侵犯泸州⽼窖公司的注册商标专⽤权⽽被⼯商处罚，
但其仍屡罚屡犯；2015年该判决作出后，泸州宏窖公司显然已经知道其
在企业名称中以改变字形、字体的⽅式使⽤“瀘州宏窖”字样的⾏为就是侵
犯泸州⽼窖公司第915681号“瀘州⽼窖”注册商标的⾏为。⽽泸州宏窖公司
不仅不予改正，反⽽明知故犯、变本加厉，通过在⽩酒商品上组合使⽤
多个与泸州⽼窖公司权利商标近似的侵权标志加强对泸州⽼窖公司的模
仿，并且参加展销会，进⼀步扩⼤侵权⾏为的销售地域、影响范围，其
侵权⾏为的主观恶意明显、情节严重，应参照上述法律规定的“恶意侵
权”的情形适⽤惩罚性赔偿。
否————
10 (2019)
豫11知
民初7
号
漯河市源
汇区⽼婆
烧鸡店与
漯河市⽼
婆烧鸡餐
饮有限公
司侵害商
标权纠纷
⼀审民事
判决书
2019.11.08
结合⽼婆烧鸡公司及其分店⽣产销售侵权产品的时间和规模、涉案注册
商标的有效期限和市场影响⼒、以及该⾏业的市场价值及各⾃份额等因
素，并参考本地实际社会经济状况，同时考虑到⽼婆烧鸡公司已构成重
复侵权的事实，其主观故意⼗分明显，本案除应适⽤法定赔偿外，还应
当适⽤惩罚性赔偿
否————
以上九个案例中，均适⽤了惩罚性赔偿，但是仅有两个法院在判决中明确了适⽤的具体倍数，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多数法院在惩罚性赔偿中不明确适⽤的具体倍数。笔者分析了上述九个案例中法院适⽤惩罚性赔偿考虑的要点（见下表）
适⽤要点具体体现
恶意侵权1、侵权⼈因涉案侵权产品曾经遭到过⾏政机关处罚或者刑事制裁；
2、侵权⼈曾经因同⼀商标侵权被诉；
3、侵权⼈明知侵权⾏为。
情节严重
1、侵权⾏为造成影响⼴泛；
2、侵权⾏为持续时间长；
3、侵权⼈故意隐瞒获利证据。
被侵权商标状态被侵权商标商标知名度⾼、品牌价值⾼、有较⼤市场影响⼒、被确认为驰名商标。
侵权⼈状态侵权⼈为公司且注册资本⾼
五、建议
2021年3⽉3⽇实施的《最⾼⼈民法院关于审理侵害知识产权民事案件适⽤惩罚性赔偿的解释》（以下简称“解释”）中，关于惩罚性赔偿的故意认定，情节严重认定，基数和倍数的确定都有了较为详细的规定，笔者以上通过案例分析出来的适⽤要点，均在《解释》中有所体现，因此在被侵权⼈提出惩罚性赔偿的实体上已经有了⽐较全⾯的参考。因此笔者仅就惩罚性赔偿的程序性问题作出建议。
1、注意提出的节点
《解释》第⼆条第⼆款规定原告在⼀审法庭辩论终结前增加惩罚性赔偿请求的，⼈民法院应当准许；在⼆审中增加惩罚性赔偿请求的，⼈民法院可以根据当事⼈⾃愿的原则进⾏调解，调解不成的，告知当事⼈另⾏起诉。因此被侵权⼈⾸先要提出适⽤惩罚性赔偿的主张，其次要注意提出的节点。
2、明确计算基数
《解释》第⼆条表明原告在请求惩罚性赔偿时，应当在起诉时明确赔偿数额、计算⽅式以及所依据的事
实和理由，因此权利⼈在要求惩罚性赔偿时，应更加注意以上计算基数来源的准确性。因为惩罚性赔偿以实际损失、侵权获益以及许可费倍数这三者按顺序作为计算基数，会导致法院对于这三者的计算把控更为严格，惩罚性赔偿的倍数会把基数计算的偏差成倍的扩⼤，法院在适⽤时往往需要明确的计算基数。
3、积极进⾏举证
在案号(2019)豫05知民初192的侵犯商标权案件中，法院不⽀持原告提出适⽤惩罚性赔偿的诉请，理由就是原告并未举证证明被告的侵权⾏为给其造成了严重损失以及其曾经警告过被告已经侵权，⽽被告仍然继续实施侵权⾏为。因此具有证明效⼒的证据对法院适⽤惩罚性赔偿意义重⼤。
结语
知识产权惩罚性赔偿倍数的提⾼提⾼了国家在打击侵权⾏为⽅⾯的决⼼，但是法院在具体适⽤的时候，不仅会考虑具体个案，也会考虑到判决的对社会的影响，若不审慎的进⾏适⽤，势必会打击知识产权的创新，还会导致恶意虚假诉讼的增加。因此⾯对恶意且情节严重的侵权⾏为，对权利⼈来说最好的⽅式就是利⽤好司法程序，让侵权⼈为⾃⼰的⾏为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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