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胡赛尼小说《灿烂千阳》中的战争书写

第24卷第2期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Vol.24 N0.2 2021 年 3 月Journal of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 Mar. 2021
doi:10.13582/jki.1672-7835.2021.02.008
论胡赛尼小说《灿烂千阳》中的战争书写
王育平
(东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211189)
摘要:当代阿富汗和战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以阿富汗为背景的文学作品亦难逃战争阴云的笼罩。不同于传统战 争书写的宏大叙事,胡赛尼在《灿烂千阳》中采取了和战场上士兵不同的平民视角,从普通人日常生活中捕捉战争的幽 灵,通过再现战争为个体带来的直接生命体验和对个人生活历程的影响,把战争日常生活化。在对战争的曰常生活化书 写的基础上,胡赛尼的小说也从个体的角度探讨了对阿富汗传统民族文化的坚守与传承问题,为战乱之后阿富汗的文化 重建播下希望的种子。
关键词:胡赛尼;《灿烂千阳》;战争书写;曰常生活;文化重建
中图分类号:1712.074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7835 (2021) 02-0057-06
引言
阿富汗裔美国小说家胡赛尼(Khalid Hosseini,I%5—)自2003年初登文坛以来,一直 受到评论家的关注。《灿烂千阳》(/!T T ioosaw f 知Z r n r fW&阳,20〇7)是胡赛尼的第二本小说,作 品以两位阿富汗女性在20世纪后半期战乱频仍 的动荡局势下的悲惨生活为主线,勾勒出阿富汗 女性在战争戕害、父权重压的多重危机中夹缝生 存的困境。小说中,玛丽雅姆出生于1959年,是 赫拉特富人扎里勒的私生女,从小和她的母亲娜 娜生活在赫拉特城外的泥屋中。玛丽雅姆15岁生日那天,为了见到父亲,不顾娜娜的反对只身来 到扎里勒在赫拉特的家中,而娜娜则在她离开之 后自杀身亡。玛丽雅姆的私生女身份使她处境尴 尬、不为扎里勒的三个妻子所容,加之母亲的自杀 让她异常痛苦,仓促嫁给了年逾四十的鳏夫拉希 德。玛丽雅姆婚后随拉希德来到喀布尔生活,短 暂的平静生活因她的流产和丧失生育能力而结 束,此后的玛丽雅姆长期生活在拉希德的身心虐 待之中。莱拉于1978年出生在和玛丽雅姆同一 个街区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莱拉的父亲上过大学,曾做过教师,注重对莱拉的教育。莱拉的母亲 原本美貌聪慧,但在两个儿子参军阵亡后万念俱 灰、整日卧床,没有对莱拉尽到做母亲的职责。苏 联军队撤出阿富汗之后,喀布尔没有盼到热望中 的和平安宁,反而陷入各派武装势力混战的漩涡。战争迫使莱拉青梅竹马的爱人塔里克随家人离开 阿富汗,而莱拉一家在搬离喀布尔前夕被炮弹击 中,莱拉痛失双亲,被拉希德和玛丽雅姆所救。拉 希德设计欺骗莱拉,让她相信塔里克已死。为了 保住自己腹中塔里克的孩子,莱拉嫁给了年逾花 甲的拉希德。此后一起生活的9年中,玛丽雅姆 对莱拉的态度从
敌视渐渐变为友好、爱护,最终在 拉希德要杀死莱拉时挺身而出,打死了拉希德并 一力承担罪名,让莱拉和塔里克带着两个孩子离 开喀布尔,开始了新的生活。小说的时间线从20 世纪50年代起,延伸至21世纪初,涵盖了阿富汗 社会这段动荡不安的历史时期,战争成为整个故 事发生的时代背景,也是作品在关键时刻情节发 展的助推器。
太原大学学报
战争是世界文学中反复呈现的母题之一。在 历史上战争是一个规模宏大、错综复杂的现象
收稿日期:2020-08-15
基金项目: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6W W B00I)
作者简介:王育平(1的8 —),女,河南焦作人,博士,教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文化研究、文学翻译研究。
57
关中奶山羊养殖技术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
……它能够使国家混乱、使人民离散、使土地遭受 劫难”®。正因如此,战争书写对作者的文字驾驭 能力提出了挑战,致使荷马在《伊利亚特》中无奈 呼告:“我如何能够绘其全貌?唯有神力方能面 面俱到。
”®作为一个“从各种战争中诞生、成长、发展起来的国家”®,美国是战争文学生长繁荣的 沃土。战争书写传统在美国文学中源远流长,历 史上曾出现了库柏、克莱恩、海勒、海明威等书写 战争场景的知名作家。当代美国文坛也不乏优秀 的战争小说家,如奥布莱恩、鲍尔斯、克雷等。不 同于这些知名战争小说作家对战场场景和战争英 雄的直观描摹,美国移民作家胡赛尼的作品《灿 烂千阳》通过平民的日常生活叙事视角,呈现出 战争对个人生活的影响,侧重呈现战争的后果。战场上兵戎相见、林弹雨固然惨烈,犹如二战中 广岛、长崎爆炸的瞬间一样有视觉和想象 冲击力。然而,战争的遗留问题带给人们更深远 的影响,如那些广岛和长崎的幸存者们要面对的 艰难人生,亦如《灿烂千阳》中玛丽雅姆和莱拉身 处的窘迫境遇,是漫长而又难捱的痛苦折磨。从 这个意义上来说,对战争后果的书写更具有现实 意义。
一个人日常生活与战争场景的交织
通常而言,战争书写的主人公是战场上的士 兵或者是退伍的老兵,表现的大多是战场的血腥 杀戮、战士的绝地求生和英雄主义、国家和民族利 益的政治投射等母题。曾艳钰认为:“美国战争 文学的叙述者多为美国士兵或者老兵,所有的叙 述也都是以美国为中心,讲述美国士兵眼中的战 场和战争。”@在《灿烂千阳》中,胡赛尼独辟蹊径,从个人日常生活的角度书写战争,将战争融人平 民的日常生活经验,使读者通过和作品人物的共 情体验间接经历战争,从而拉近了读者和战争经 历的心理距离。
20世纪后半期起,阿富汗经历了一系列政权 更迭、暴力革命、对外战争与国内军阀混战,这些 政治事件在《灿烂千阳》中有多处呈现。《灿烂千 阳》中首先登场的政治事件是1973年的阿富汗政 权更迭。此时的玛丽雅姆还生活在泥屋,享受着 扎里勒每周一次的陪伴:“每个星期四,扎里勒带 着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来到泥屋。正是他告诉玛丽 雅姆,1973年,她十四岁那年,统治了喀布尔四十 年之久的查希尔国王被一场没有流血的推翻 了。”®当扎里勒向玛丽雅姆解释的来龙去脉 之时,玛丽雅姆并没有认真听,最后父女的对话转 移到了扎里勒带给玛丽雅姆的礼物上。政权更替 无疑是重大历史事件,但对于玛丽雅姆的日常生 活来说,显得遥远而陌生。彼时的玛丽雅姆尚未 成年,生活在单纯的孩童世界中,享受着简单的平 静生活。胡赛尼将这样的政治叙事嵌套在玛丽雅 姆和扎里勒父女的家常闲话当中,政治变局在玛 丽雅姆听来,也只是如故事一样稀松平常。同时,这样的叙事也提醒读者,在日常生活的平静表象 之下,历史的浪潮正暗自涌动,现实生活成为某种 意义上的复调叙事。
1973年几年之后,阿富汗发生了“四月 革命”®,胡赛尼再次将这一历史事件编织入普通 人的日常生活。小说这样描写这场暴力革命的导 火索:
1978年,玛丽雅姆十九岁;这年的4 月17日,一个叫米尔•阿克巴.开伯尔
的人被发现死于谋杀。两天之后,喀布
尔爆发了 一场规模宏大的游行示威活
动。每个邻居都在街上谈论这件事情。
保健食品管理办法透过窗户,玛丽雅姆看到那些邻居围成
一圈,兴奋地交谈着,将调频收音机压在
耳朵上。
回顾历史,此刻的阿富汗正处于的前夕,可以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个共产党人被
① McLoughlin,Kate.“W ar and Words,”Com/w m ion to W ar e(i.Kate M cliO U ghli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15
② 转引自 McLoughlin,Kate.“W ar and Words,”CamAri^e Com/xm ion to IFar ed.Kate McLoughli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15
③ 李公昭:《美国战争小说研究在中国》,《外国语文》2011年第1期。
④ 曾艳钰:《当代美国战争小说中的跨国景观与政治》,《外国文学》2017年第1期。
⑤ 胡赛尼:《灿烂千阳》,李继宏译,1: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40页。(下文引自该小说的不
再另行标注)
⑥ “四月革命”发生于1978年4月,苏联为了自己的利益,扶持帮助塔拉基为首的阿富汗人民民主党发动了军事,推翻了达乌德 政府,改国名为阿富汗民主共和国,建立了亲苏的塔拉基政权。1979年,塔拉基被杀,苏联入侵阿富汗,开始了长达10年的战争。
58
第24卷王育平:论胡赛尼小说《灿烂千阳》中的战争书写
谋杀,一场酝酿着革命风暴的示威游行,这些对于 政治圈外的平民百姓来说,成为一种可供围观的 政治景观,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平淡的生活中掀 起了几朵浪花。就连不谙世事的玛丽雅姆也开始 好奇“共产党人是什么”“卡尔•马克思是谁”。拉希德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但玛丽雅姆也很快 有了答案:
4月27日,一阵炮声和突然响起 的喧哗声回答了玛丽雅姆的问题。她光
着脚丫,跑到楼下的客厅,发现拉希德已
经站在窗边,身上只穿着内衣内裤,头发
凌乱,双手按在玻璃窗上。玛丽雅姆走
到窗边,站在他身旁。她看到战斗机在
天空中渐升渐高,向北和向东飞去。它
们震耳欲聋的呼啸声让她的耳朵发痛。
远方传来爆炸声的回响,突然之间,缕缕
烟尘升向空中。
战争的打响使得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被突然打 乱,玛丽雅姆光着的脚丫和拉希德的衣衫不整即 是战争时期失序生活的写照。当焦虑的玛丽雅姆 问拉希德“我们该怎么办”时,得到的答案也只是 “只好等待了”。战争是由掌权阶层操控的体 性行为,不受普通平民的控制。战争来临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为之做好准备;在战争结束之前,平 民百姓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战争来袭,日常生 活被打断,无法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胡赛尼通 过细致描写战争阴影之下的普通人的动作、神情、心理,再现战争对日常生活的破坏及其制造的心 理恐慌。
苏联撤军之后,阿富汗并没有迎来和平,反而 陷入了国内军阀势力的混战,在苏联人侵时期一 直幸免于战的喀布尔这次也沦为战区。莱拉说 “我最讨厌的是呼啸声”,因为这呼啸声是爆炸的 前哨,预示着灾难将临,“当她和爸爸坐在餐桌上 吃晚饭时,经常能够听到呼啸声。每当它响起,他 们的脑袋就会
猛地抬起。他们会听着呼啸声,刀叉停在半空,嘴里尽是未咀嚼的食物”。胡赛尼 将战争的印迹刻上餐桌,停在半空的刀叉和嘴里 未咀嚼的食物生动捕捉了战争对日常生活的粗暴 打断,通过子弹、这些毁灭生命的暗恐力量震 慑人们的生活,使人产生身心两方面的恐惧,而这 样的恐惧并不随着白日的消逝而结束:
每当到了晚上,莱拉就会躺在床上,
看着她的窗户反射出的几道突然亮起的
白光。屋子摇摇晃晃,几片石灰从她房
间的天花板掉下来,而她静静地倾听着
冲锋开火的嗒嗒声,数着有多少枚火
箭弹划过上方的天空。有时候,
喷射出的火焰很亮,人们甚至可以借着
新苏伊士运河它的光线看书;在这样的夜晚,莱拉便会
彻夜难眠。而在莱拉能入睡的夜晚,她
又总是梦到炮火、和身体分离的手或脚,
还有不断呻吟的伤者。
战争从白天持续到夜晚,用人为的活动打破 了自然时间的疆界,从而颠覆建立在自然时间基 础之上的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从白天被打断的三 餐,到夜晚睡梦中的梦魇,战争的阴影倏忽来去、无处不在。
除了打乱日常生活的节奏之外,战争也改变 了个人的生活轨迹,重塑了人物的命运。以《灿 烂千阳》中另一位女主人公莱拉的经历为例。莱 拉出生于喀布尔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有两个哥 哥和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父亲对莱拉从小疼爱 有加,妈妈在哥哥们去参军之前也对她视若珍宝,她本来可以像父亲一样去读大学,因为“从莱拉 小时候起,爸爸就跟她说得很清楚,除了她的安全 之外,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她的教育”,因为爸爸认为“如果一个社会的女人没有受过教育,那么这个社会就没有进步的可能”。然而,战 争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剥夺了父亲为她规划的理 想人生。首先是莱拉的两个哥哥在她2岁那年离 开家门去参加反击苏联人侵的圣战,几年后不幸 殉国。两个哥哥的死对莱拉的母亲打击很大,从 此以后母亲终日卧床,沉浸在哀悼痛苦之中不能 自拔:“将会折磨妈妈余生的病痛出现了。胸痛,头痛,关节痛,夜间盗汗,双耳痹痛,还有别的人摸 不到的肿块。……多数日子里,妈妈躺在床上。她穿黑的衣服。她揪自己的头发,掐她的嘴唇 下面那颗痣。……莱拉相信,在妈妈眼里,
她跟两 个哥哥一样,也是不存在的人。”母亲的丧子之痛 是战争带给普通人的极端痛苦,也间接导致了莱 拉的“丧母之痛”,使她早早地失去了母亲的关爱,然而这只是莱拉人生轨迹出现转折的开始。为了躲避战乱,莱拉的爱人塔里克和父母一起移 居国外,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无奈分别。而正当 莱拉和父母也打定主意要离开喀布尔时,一枚炮
59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丨年第2期
弹击中了她们家的房子,莱拉虽然被拉希德和玛 丽雅姆救了过来,但失去了父母、无家可归。狡诈 的拉希德设计欺骗莱拉说塔里克已死,一无所有 又怀着塔里克的孩子的莱拉出于无奈,嫁给比自 己大四十多岁的拉希德,成为他第二个妻子。战 争剥夺了莱拉的一切,也加剧了莱拉所面临的困 境,正如拉希德所言:“她可以离开。我不会挡住 她的路。但我怀疑她走不了多远。没有食物,没 有水,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到处都有子弹和火箭 弹在飞来飞去。她可能被拐卖、,或者被人割 开喉咙,扔进路边的臭水沟。”在将所有普通人抛 人无尽苦难的同时,战争在伊斯兰文化主导的阿 富汗也成为男性控制女性的帮凶,通过限制女性 的日常活动来加强男性的权势地位。
二战争硝烟中的民族文化坚守
战争是残酷的,对文化的破坏力无疑是巨大 的。古今中外的历次大战后,都有大量珍贵的世 界文化遗产遭到破坏。由于地处欧亚大陆的交通 要道,阿富汗历史上就是外族人侵的首选之地,也 因此多灾多难。自20世纪中后期开始,阿富汗进 人内忧外患、频发的动荡期,传统文化多次遭 到破坏。战争对一国的政治、经济破坏固然可叹,战争后的文化之殇亦令人痛心。二十世纪末,塔 利班政权在阿富汗占据了统治地位,践行伊斯兰 宗教激进主义的塔利班是文化、教育的疯狂破坏 者,曾在2001年炸毁了举世闻名的巴米扬大佛。《灿烂千阳》中,胡赛尼描述了塔利班丧心病狂的 文化杀戮:
那些男人挥舞着斧头,冲向破败已 久的喀布尔博物馆,将伊斯兰文明之前
的雕像砸得粉碎——都是圣战组织还没
来得及抢走的文物。塔利班关掉大学,
打发学生回家。他们把挂在墙壁上的画
作摘下来,用刀剑将它们劈成碎片。他
们踢碎电视的屏幕。除了《》之
夕卜,所有的书籍都被成堆地烧掉,书店被
迫关门大吉。卡里里、帕吉瓦克、安萨
里、哈吉德赫坎、阿什拉奇、贝塔伯、哈菲
兹、雅米、内札米、鲁米、伽亚谟、贝德尔
等诗人的作品被付诸一炬。
“挥舞着斧头”“砸”“劈”“踢”“烧”,塔利班 毁坏文化遗产的行为触目惊心。然而,胡赛尼在 《灿烂千阳》中虽然再现了战争对文化的无情摧 毁,但同时从平民的角度探讨了阿富汗文化传统 以及对阿富汗独特民族文化的坚守和传承,保存 了阿富汗文化的火种。
《灿烂千阳》一书的标题首先彰显了胡赛尼 坚守阿富汗文化独立性、传播民族文化的决心。小说中,“一千个灿烂的太阳”出自莱拉父亲哈基 姆之口。当时,莱拉和父母正为离开喀布尔而收 拾行装,父亲在整理自己的书籍,因无法全部带走 而黯然神伤。此刻,父亲吟诵了波斯诗人赛依伯 在17世纪写的一首诗中的两句“人们数不清她 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月亮/也数不清她的墙 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据学者考证,这 首诗是诗人赞美喀布尔的作品,诗句中提到的 “一千个灿烂的太阳”是指“美丽的喀布尔妇女”®。在作品尾声部分,经历了战乱的莱拉在2003年终于过上了相对安宁的生活,成了一名教 师,不经意间想起玛丽雅姆。莱拉虽无法探访玛 丽雅姆的墓地,但她时刻能感受到玛丽雅姆的存在:
玛丽雅姆离得并不遥远。她就在这 儿,在这些他们重新粉刷过的墙壁之中,
在他们种下的那些树苗之中,在那些给
孩子保暖的毛毯之中,在那些枕头、书本
和铅笔之中。她就在孩子们的笑声之
中。她就在阿兹莎背诵的诗句和她朝西
方鞠躬时念出的经文之中。但是,最重
要的是,玛丽雅姆就在莱拉自己心中,在
那儿,她发出一千个太阳般灿烂的光芒。
显然,玛丽雅姆的善良、勇敢、富有爱心和牺 牲精神使得她成为如太阳般光辉暖人的存在,也 是无数命运多舛但灵魂高洁的喀布尔妇女的化 身。在西方传统文化语境之下,太阳一般代表着 男性的孔武有力,而月亮则象征着柔美圣洁的女 性。作为兼跨两种文化的美国族裔作家,胡赛尼 对两种文化的差异自然熟稔。他着意用“一千个 灿烂的太阳”这一独特的阿富汗传统文化意象作 为自己小说的标题,并且在小说中讲述了两位阿 富汗女性如何承受命运的坎坷磨难、发出自身光
①此处参考《灿烂千阳》中译文作者李继宏为译文附录的《喀布尔》一诗译文做的脚注。60
第24卷王育平:论胡赛尼小说《灿烂千阳》中的战争书写
热的故事,表明了他试图让更多读者了解阿富汗 独特民族文化的良苦用心。胡赛尼用《灿烂千 阳》作题,既凸显了小说对阿富汗女性命运的关 注,又弘扬了阿富汗传统文化,旨在表明这个历史 悠久的文化虽历经战火摧残但依然坚忍顽强。
胡赛尼的战争书写在展现战争对人类文明摧 残破坏的同时,也将文化寻根、文化重建引人读者 的阅读视野。小说中,胡赛尼将莱拉和塔里克的 爱情放在古波斯文化叙事的框架之内,表达了他 对阿富汗传统文化的刻意挖掘和着重呈现。在西 方为主导的文学传统中,莎士比亚的戏剧《罗密 欧与朱丽叶》被誉为爱情经典,成为忠贞爱情的 隐喻与象征®。在《灿烂千阳》.中,莱拉与塔里克 自小相识,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青春悸动、两 情相悦,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虽未以婚姻的形式公 开,但已经被街坊邻居眼见口传:
有一天,她和塔里克手拉手走在街 道上,遇到鞋匠拉希德和他那个穿着布
卡的妻子。和他们擦肩而过时,拉希德
开玩笑说:“那不是赖里和玛姬浓吗?”
他说的是内扎米那首妇孺皆知的12世
纪浪漫诗中一对命运悲惨的恋人—
—爸 爸说那首诗是法尔西语的《罗密欧与朱
丽叶》,但他还加上一句,内扎米创作这
个凄恻爱情故事的时间,比莎士比亚早
了四百年。
在这里,胡赛尼抛弃了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一 西方主流文化的情侣意象,将莱拉和塔里克的爱 情类比于古代波斯诗人内扎米作品中“赖里和玛 姬浓”的故事,并且强调这一爱情故事早于莎士 比亚的作品四百年这一史实。胡赛尼在作品中引 入古波斯诗人,意在为古波斯文化招魂,激发读者 对阿富汗这块土地上悠久历史的神往与想象,寻 阿富汗的文化之根。虽然在当今世界,阿富汗 经历了多次战乱,至今仍处于多事之秋,诸多文化 遗产如巴米扬大佛也历经浩劫遭到破坏,但阿富 汗文化的根却一直深植民心,正如“赖里和玛姬 浓”的故事一样流传在街头巷尾,无论是作为阿 富汗知识分子代表的莱拉的父亲哈基姆,抑或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拉希德,都对此烂熟于心。
胡赛尼对莱拉这一人物的情节设置也体现了 他对阿富汗文化浴火重生怀有信心。生于1978 年“四月革命”的当晚,莱拉被戏称为“革命姑娘”,到小说结尾时的2003年,莱拉一直生活在阿 富汗最动荡的年代里,可以说是战乱时期普通人 特别是阿富汗女性的代言人。父亲哈基姆是个知 识分子,也是对年少的莱拉影响最大的人。9岁的时候,莱拉跟随父亲来瞻仰巴米扬大佛时感受 到了深深的震撼:“大佛是在一片被阳光晒得发 白的石壁上被开凿出来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们;莱拉想象将近两千年之前,它们也是这样俯视 着路过这座峡谷的丝绸之路上的商旅。”巴米扬 大佛代表了阿富汗悠久的民族文化,用父亲的话 来说,是“祖国的遗产”,可以借此“了解它丰富的 过去”。塔利班统治时期,巴米扬大佛被斥为“偶 像崇拜和罪恶的物体”而被炸毁,勾起了莱拉对 从前的回忆。虽然巴米扬大佛被破坏了,但父亲 的教导深藏在莱拉心中。在小说的结尾,阿富汗 的政局随着临时政府的成立和塔利班从大城市撤 退而暂时下来,莱拉毅然放弃了异国的安宁 生活回到喀布尔,成为恤孤院的法尔西语教师。莱拉的回归具有象征意义。一方面,莱拉代表着 自己挚爱的父母、兄长以及玛丽雅姆回到喀布尔,“让他们能够通过她的眼睛”看到嘻布尔的变化,实现了生命的代际传承;另一方面,莱拉重返喀布 尔执教是为了重建阿富汗文化。语言是文化遗产 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文化传承的核心介质,法尔 西语也叫达里语,被称作“阿富汗的波斯语”®,是 很多阿富汗经典文学作品的创作语言,教授法尔 西语本身就是阿富汗民族文化的延续。只要语言 的堡垒不倒,文化的城墙就会挺立。
结语
文学文本是作家捕捉社会历史脉动的经典介 质。N e i l s o n认为:“作为对真实世界的再现,文学 文本建构想象的社会秩序、人物体系以及政治经 济。这些文本富含并回应当前的意识形态争
① 李建盛:《哲学诠释学与文学的审美真理阐释》,《中国文学研究》2020年第3期。
② 郭建荣:《“一带一路”背景下阿富汗语言政策演变及启示研究》,《外国语言与文化》2020年第2期,第126页。
防水混凝土施工技术非常女生在线阅读61

本文发布于:2024-09-21 19:56:01,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本文链接:https://www.17tex.com/xueshu/703648.html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仅供演示用,请勿用于商业和其他非法用途。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内删除。

标签:战争   文化   喀布尔   生活   父亲   小说   文学   书写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Copyright ©2019-2024 Comsenz Inc.Powered by © 易纺专利技术学习网 豫ICP备2022007602号 豫公网安备41160202000603 站长QQ:729038198 关于我们 投诉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