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历史1999年第3期军事史博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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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11月13日9时30分，陈布雷的贴身秘书陶永标推开陈布雷的卧室门，一幅可怕的景象使人惊呆了:陈布雷和衣仰身躺在床上，一张灰黄的枯槁脸上眼睛还半睁着，发青的嘴唇微微张开，瘦骨嶙峋的左手按住腹部，垂下的右手紧捏着一叠信笺，枕旁还有喝剩的几粒绿的，一支没有加套的钢笔，似乎还等待着主人使用它。陶副官摇动着他的胳膊，连喊了几声“主任”，不见任何反应。陈布雷的手已经冰凉，身子已经僵硬。就这样，他走了，离开他十分眷恋的国土，带着忧国忧民的情怀，带着痛苦，带着无人知道的希翼，离开了人世。他留下的只是饱含深情的几封遗书: “介公总裁钧鉴：布雷追随二十年，委知深切，任何痛苦，均应承当……”
“陶副官：汝半生随我患难，我永远不忘，今我身体衰弱，患严重脑病而死，对我身后事，望汝负责照料……”
当陶副官把陈布雷给蒋介石的两份遗书交给蒋时，蒋捧着遗书，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第一份看完时，他的手开始微微震颤，额角青筋暴起，瘦削白皙的脸上出现了紧张和痛楚的神情。邓恩桉
1948年秋天，国民党在东北和华北的战局出现了严重的危机。南京，古来虎踞龙盘，如今一片混乱，金圆券崩溃，物价狂涨，社会动荡，交通阻塞，人心惶惶。党政军界中，一些头脑清醒的人意识到，国民党的失败，已是大势所趋了。
蒋介石几乎天天在官邸召开会议，召集军政要员，商讨挽救所谓“党国”大计。在这些高官心中，各有各的打算：有的抱“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准备与共产党决一死战；有的正在烧毁或捆扎文件卷宗，打算跟蒋介石去台湾，等待时机再反攻大陆；有的则悄悄地把财产和家眷送往香港和海外，准备弃政从商；有的在盘算向共产党投诚，更弦易辙……
而总统府国策顾问、蒋介石的首席秘书和幕僚长、委员长侍从室第二处主任陈布雷，思想上却已坚定地默默地打好了与众不同的主意。他虽然身处国民党政治中枢的上层，但头脑中始终保持着异常冷静和客观的见解，以他从政20多年经历，凭着他深远的目光，已经看透了过去的一切。国民党落到今天这种分崩离析、兵败山倒的地步，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即他在给蒋介石遗书中所感慨的:“目睹耳闻，饱受刺激。”他知道自己半生所献身的事业将以悲剧告终时，当他看到自己忠心耿耿追随了20多年的蒋介石无法挽救危局时，清醒的理智，不能超脱于严酷的现实，他心灰意冷，肠断肝裂，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陈布雷自杀的一个主要客观因素。
陈布雷自杀的直接原因是什么呢?曾经长
蒋介石的首席秘书
陈布雷为何要自杀?
枉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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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担任陈布雷贴身秘书的陶永标透露过一个信息:“陈布雷曾劝蒋介石与中共和谈而遭到拒绝，才导致他走上绝路。在辽沈战役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之际，大量难民涌入关内，风餐露宿，无家可归。陈布雷看到整个中国正在遭受这场浩劫的破坏和毁灭，因而显得焦虑不安，叹道:‘已有二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再打下去真不得了!’‘跟共产党谈判，国民党或许还能坐半个江山。’” 当锦州战役失利后，蒋介石在北平吐血，回到南京后因伤心过度又连续吐血。陈布雷曾去蒋官邸探望过两次，并密谈良久。因为陈布雷知道这种劝和的意见是不宜在蒋召集的会议中公开提出的。
有一次，陈布雷同蒋介石密谈至深夜，蒋送他步出总统府大门，从侍卫室出来的跟随人员在后，听见蒋介石对陈布雷讲:“目前战局确是不利，国民党可能被打败，但不会被消灭，布公不必如此悲观。”“自
古未有分天下而能持久者。谈判也保不住国民党的半壁江山。事到如今，我们只有背水一战，成败在天了。”
事后有人发现陈布雷的脸很难看，因到寓所还自言自语叹道:“成败在天，成败在天!”他一连数天，抑郁不可终日。
陈布雷之自杀，可谓是蒋介石所逼之“赐死”。1948年11月8日，蒋介石在中央党部纪念会发表演讲，严厉痛斥主和派是向共产党投降，并声明一切和谈谣言“绝不影响他战斗到底的决心。”蒋所斥责的主和派，当然主要不是指陈布雷，然而这在客观上无疑是对陈布雷精神上一个巨大打击!蒋介石的表态决定了陈布雷的最后命运。这是陈布雷与蒋介石在战与和问题上的两种思想路线的严重分歧及对立，由此陈布雷感到彻底失望。
青年时代的陈布雷，曾是上海新闻界一位颇有影响的记者。早在1922年，陈布雷就在宁波加入同盟会，也是当时较早的国民党员之一。他活跃在上海报坛，不时发表文章，宣传孙中山先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革命思想。当时陈布雷的文章，言词犀利，笔力雄健，颇引人注目。由于他的才华出众，写得一手好文章，不少新闻界同仁对他也深表钦佩。1927年，蒋
介石取得了国民党的军政大权。为了巩固统治地位，蒋介石除了玩弄权术外，也必须依靠舆论。为了物一个代笔文人，蒋介石煞费心机。当陈布雷被人推荐给蒋介石时，首先是陈的“浙江奉化”籍贯引起
了蒋的极大兴趣，而且听说是上海报坛的名记者，便立刻被选中。后来，陈根据蒋的授意，为蒋写下了第一篇文章《告黄埔同学书》。自此，陈开始了蒋介石贴身秘书的政治生涯。在蒋介石统治中国大陆20多年的时间里，蒋介石的讲演稿、著作，几乎全部出自陈布雷之手。当年风靡上海报坛的名记者，就此成为蒋介石的代笔者。it技能
1948年11月11日上午，陈布雷出席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的临时会议，这是他生前参加的最后一次会议。会后回到公馆，陈布雷一反近来沉默寡言的态度，和几位秘书文员从容地作了一番不寻常的长谈，他从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推翻满清，北伐战争一直谈到当前的时局，表示出无限的感慨惋惜。接着又忆及自己青年时代教书、办报，参加同盟会等事情。最后语重心长地嘱咐大家要保重身体，免得将来像自己那样饱受未老先衰的痛苦，等天下太平了还可作些学术研究。在座者听了无不伤感惆怅。
1948年11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诞辰82周年，国民政府照例举行纪念活动。这天，陈布雷仿佛显得比往常从容镇定。他称身体不适当没有去参加纪念活动，吩咐秘书代为请假。上午他理发，洗澡，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和鞋袜。午睡后，正值总统府第二局局长陈芷町来访，二人促膝倾谈近两个小时。其中陈芷町不乏宽慰之词。辞别时，陈布雷一直送客人至大门外，再三表示感谢。
客人离开后，陈布雷要副官驾车送他去郊外散散心。当汽车行到离中山陵不远处，陈下车，吃力地攀
上附近一个山丘顶极目了望。陈布雷环顾着如此宏伟壮观的中山陵，抚今追昔，感慨世事，心潮起伏，不禁热泪纵横……
直到夜幕开始垂下，陈布雷才带着流连忘返的心情悻悻离别。临上车时他问副官:“你还记得我以前讲过的一则笑话吗?”副官答道:“主任莫非指有朝一日辞官隐居，到灵谷寺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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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寺做和尚一事?”陈点点头道:“和尚做不成，死在这里也好。”直到陈布雷去世后见到他的遗书，人们才领悟到他临自杀前一天来到京郊触目伤情的原因：他在给夫人王氏的遗书中嘱咐“即在南京薄埋之”，可见他对六朝故都南京这座名城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在陈布雷生命的最后一些日子里，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每天开完会回来总是皱紧眉头，显得满腹心事。他的饮食也大为减少。晚饭后，常常在寝室兼工作室里，时而伏案批阅公文，时而翻翻报纸又放下，时而又衔着烟卷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长叹短吁，或者吟着杜甫的诗句:“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烟灰缸的烟蒂不到半天就满了，一天要倒二、三次。
御用文人的无规律的脑力劳动使陈布雷患严重失眠症，他的睡眠长期靠来维持。随着精神状态的日益恶化，他服用的数量也在逐步增加，到后来竟然必须每次服五、六片才能入睡，有时临睡前还要再加服几片，才能保证四、五小时的睡眠时间。
lkj作为陈布雷的贴身副官陶永标，对陈的饮食起居是十分关注的。经常苦劝陈多食早睡，保养好身体。陈听时总频频点头，实际上并不在意。有一天深夜，副官见他两眼熬得通红，神志疲倦，就缠着他非得上床躺下，无可奈何的他，只好上床，并向副官要了几粒一口吞下，望着副官手中的药瓶叹道:“这瓶药给我一下子报销掉就好了，省得你再操心了。”似乎是不在意的一句话，然而却潜伏着陈早想自杀的心愿。
细心的陶副官，看到陈布雷几天来心神特别不宁。于是就将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及时地告诉了他的四弟训慈和八弟训愿，两兄弟当时都在南京政府任职，闻讯相继前来抚慰其兄长:“百事要看得浑些。”同时副官也将此情形写信告知陈布雷在沪的太太。然而，大家仅仅为陈布雷的健康担心，没有料到以后的事件会这么严重!其实，事后来看，所有人的劝慰对他都不会发生丝毫作用，因为要改变一个决定去
死的人的想法是非常之困难的。陈布雷实质上是一个性格深沉，意志坚强而置生死于度外的人，一旦拿定主意，是难以更改的。
平凡的感动陈布雷自杀的主观直接原因则是精神和身体状况的严重恶化以至感到厌世。一则由于长期工作劳累，
用脑过度，而失眠症又使他受到不少痛苦，故肉体上已疲惫不堪。二则他历来对国民党内部一些勾心斗角，争名夺利，贪污腐化等种种腐败现象非常反感。在他生前的日记中，多次流露出了忧愤的心情。他觉得国民党这样下去，前途不堪设想，故而内心苦闷，失望中也只能发出“如果说我们是给共产党弄倒的，不如说是给自己人弄倒的”感叹。时间一长就积郁成疾，日趋衰颓。于是精神上的刺激和肉体上的损害便相互交替影响，恶性循环，最终导致了神经中枢的崩溃。正如他在最后一天日记中所写的:“每逢心里痛苦时，常常有‘终结我的生命吧’的念头来袭余之心……”
1948年11月13日下午3时，在低沉的哀乐声中举行陈布雷遗体大殓，参加祭礼者有李宗仁、于右任、孙科、张、何应钦等。治丧委员会和王充默夫人研商后，决定将陈布雷遗体葬于杭州西湖南山，一则是陈布雷生前曾在那里购有一块地，二则杭州当时无战事，环境清静，适于死者安息。
11月18日上午9时，在中国殡仪馆举行公祭典礼，蒋介石主持并率领国民党全体执监委员首先公祭，由司仪宣读蒋介石祭文。接着洪兰友宣读中政会祭文，继而总统府、中央政治委员会等机关团体公祭。
后人评论说，如果陈布雷不从政，凭他的横溢才华，会成为中国现代的名记者，或著名学者，可谓:
书生从政慢思量，伴君如虎魂常伤。
高山流水千古辞，功名利禄实秕糠。
作者：军事科学院军史部研究员
编辑：陈宇
主题词：中国国民政府陈布雷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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