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拨乱反正的曲折与反复
封开论坛
孙向阳"
（铜仁学院，铜仁554300）
内容摘要：文坛的拨乱反正并非一路高歌猛进，水到渠成。其间也经历曲折与反复，不可避免地受制于转型时期思想认识上的局限性。1979年初，中宣部下达学习周恩来"一九六一年文艺座谈会讲话”的通知，要求文艺界积极组织讨论学习。这次学习热潮，集中探讨了建国三十年来文艺战线上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以及如何实现艺术民主、如何按照艺术规律发展文艺、如何正确开展文艺理论的批评等大家关心的问题，强烈呼唤艺术民主，为第四次文代会的顺利召开营造了良好氛围，扫清了思想障碍。
关键词：“一九六一年文艺座谈会讲话”；拨乱反正；思想解放；曲折与反复
天安门革命诗歌运动，唤醒了中国当代文坛的复苏。“”结束，揭开了文艺领域拨乱反正的序幕!随后，揭批“文艺黑线专政”论，参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召开全国第四次文代会，提出“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文艺“二为”方向，有序推动了文艺界的思想解放，基本摆脱了
极“左”思想的羁绊，顺利实现了文坛的拨乱反正。
文坛的拨乱反正看似一路高歌猛进，水到渠成！其实不然！其间也经历曲折与反复，遭遇了来自各方面的阻力，不可避免地受制于转型时期思想认识上的局限性。“一方面，拨乱反正的合法性来源仍是思想，所有活动是从思想那里寻依据的，由于没有到如何对待思想的正确态度，这也使得拨乱反正带上了枷锁，进行得比较缓慢和迟钝！另一方面，文坛拨乱反正对于’乱’与’正’的定位不明确性！拨乱反正虽然清除了’四人帮’之'乱’，但对'正’的界定并不明确，这也导致了文艺界內部领导层的分歧和文艺界思想混乱。”①如果回到历史现场，步入历史深处，去探究其历史进程中每一个细节，就能够窥视
"作者简介：孙向阳，文学博士，贵州省铜仁学院教授#
①
王秀涛：《中国当代文学生产与传播制度研究》，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3年版，第1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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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文坛拨乱反正的历史复杂性与艰巨性！同时，还有助于我们从文艺这一最为敏感、最富创造力的领域，加深对党和国家在伟大历史转折时期的认识和理解。
早在1975年，被寄予厚望，领导全党把全面整顿工作不断推向深入的时候，文艺界就显露出了一丝文坛回春的迹象。曾经被“四人帮”诬蔑为“毒草”而遭到禁演的电影《创业》和《海霞》，经政治局批准可以公开放映了!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四十周年，&万水千山》《长征组歌》等有影响力的节目也得以重新公演，“”以来被“四人帮”严加限制的“老家伙”形象又一次出现在银幕和荧屏上。但真正吹响文坛回春号角的是天安门革命诗歌运动。在沉痛悼念周总理的哀思里，在天安门革命诗歌运动被镇压的激愤中，一大批揭批“四人帮”、悼念周总理的文艺作品应运而生！宗福先在“人民不会永远沉默”的感喟中写下《于无声处'①，莫应丰在“死了也要喊”的悲情里写成长篇小说《将军吟'②，陈白尘在愤然中创作《大风歌'③，卢新华发表《伤痕》，刘心武写出《班主任》！还有，艾青的《在浪尖上》，柯岩的《周总理，你在哪里》，李瑛的《一月的哀思》等，几乎都源于天安门广场的歌哭！在天安门革命诗歌运动后不久，党中央果断出击，一举粉碎“四人帮”，“”宣告结束！消息一出，举国欢腾，人们都期盼着此后的中国一路高歌，万象更新！但历史告诉我们，事实并非如人所愿！拨乱反正的历史征程远比人们的预想要复杂得多！关于这一点，历经沧桑的革命元老叶剑英已经预见到了，在紧急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他无不忧虑地说：“这次胜利是初战的胜利堤从组织上打垮了’四人帮’，至于从思想上肃清’四人帮’的余毒还要长时间的努力。”④的确如此,“”结束后，当初那几声并不十分瞭亮的号角，并没有换来拨乱反正的全面推进！ 为了严格把控全党的宣传舆论工作，中央专门成立了宣传口。⑤旗帜鲜明地指出舆论宣传的重点：庆
祝大会后，应集中精力揭批“四人帮”；批判中以四号文件（即1976年3月3日中共中央关于《关于学习〈重要指示5的通知》）为准!⑥当时的舆论宣传还控制得
①在《写在〈于无声处〉发表的时候》一文中，宗福先回忆说：“那几夭，我走在欢腾的游行队伍里，站在欣喜若狂的人海之中，我深切地体会到：人民不会永远沉默！人民是总归要胜利！这就是我写《于无声处》的最初的所谓创作冲动#参见《人民日报》1978年11月18日
②《将军吟》的落款时间是“1976年3月4日至6月26日冒死写于文家市”，其时正是1976年清明夭安门事件之际。莫应丰后来回忆说！我要把人民对'文化天革命'的判词喊出来。你说喊了就得死，我说，死了也要喊#参见《光明日报》1982年12月16日
③陈白尘在《为〈天风歌〉演出致首都观众》中回忆："在难忘的一九七六年即丙辰清明之前，在那人鬼搏斗的E］子里，北去南来的火车，把南京人民的心和首都人民的心贴紧在一起，我的心也被召唤到夭安门前。憧憬着百花如雪，诗歌如山，热泪如海的情景，我愤怒，我呼号，我要战斗，我要写作了！”参见《人民日报》1979年8月22日
④《叶剑英全集》，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44页。
⑤中央宣传口成立于1976年10月26日，由时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耽飚负责。主要成员有朱穆之（中宣部）、李鑫（著作编辑委员会办公室）、华楠（解放军报社）、王殊（红旗杂志）等。
相对标准偏差
⑥《百年潮））2003年第10期，第28—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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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严密，“两个凡是”还严重阻碍着人们解放思想的前进步伐！拨乱反正就这样在徘徊中艰难前行。在教育和科技战线进行拨乱反正的带动下①，文艺界才开始恢复正常的文艺活动，尝试着对“文艺黑线专政”论进行揭发批判。这才真正拉开了文坛拨乱反正的帷幕！
1977年11月21日,&人民日报》编辑部邀请部分文艺界人士举行座谈会，揭发%批判“文艺黑线专政”论!茅盾、冯牧等在会上一致认为：所谓“文艺黑线专政”论，实际上就是“四人帮”反党集团强加在广大革命文艺工作者身上的政治镣铐和精神枷锁，只有坚决批判%彻底推翻，才能真正地解放文学艺术的生产力，推动社会主义新文艺的繁荣和发展！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的座谈会却遭到了中央高层的点名批评！迫于压力，《人民日报'在刊登座谈会报道时，在“编者按”中说明：文艺战线在“文化大革命”前的17年，“受到过刘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严重干扰的影响”，但“的红线一直照耀着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进程”。②《人民日报》的座谈会遭到了批评，但毕竟使人们看到了“破冰”的希望！12月28日，《人民文学》编辑部又邀请了文学界人士100多人，专门召开批判“文艺黑线专政”论的座谈会。《红旗》杂志和《人民日报》也分别刊发揭批“文艺黑线专政”论的文章进行声援。③
在这两次座谈会和这两家报刊“先行先试”的鼓励之下，人们开始跃跃欲试，纷纷对“四人帮”的反动文艺
路线进行揭露和批判。据不完全统计，仅1977年和1978年这两年时间，社会各界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上发表关于揭批“文艺黑线专政”论的文章就达400余篇。④尽管如此，由于“两个凡是”的思想禁锢，人们沿袭的一种盲从心理，“文艺黑线专政”论并没有被彻底推翻o⑤正如朱寨所说:“实际上还是戴着枷锁的舞蹈，在愤怒的控诉中，又夹杂着思想锁链声的叮当。”⑥不过，通过广大文艺工作者的不懈努力，在“”中遭受严重摧残的文艺事业，还是让人们看到了复苏的希望。
1978年6月，在中国文联第三届委员会召开的第三次扩大会议上，与会代表继续批判“文艺黑线专政”论，宣布曾被“四人帮”强行撤销的全国文联和作家%音乐%戏剧%电影%舞蹈等五个协会恢复工作，文联的机关报《文艺报》立即复刊。同时，启动了第四次文代会的筹备
①1977年8月4日至8日，刚恢复职务不久的就邀请33位科学家和教授，召开座谈会，当面听取他们对科学和教育工作的意见#
—本报编辑部邀请文艺界人士举行座谈会》，《人民日报》，
②《坚决推倒、彻底批判“文艺黑线专政”论—
1977年11月25日#
阎刚平>读树李国文—批判
③1978年第一期《红旗》杂志发表了文化部政策研究室的《一场捍卫革命路线的伟大斗争—
现代园艺
“四人帮”的"文艺黑线专政”论》的文章；1978年2月6日的《人民E］报》发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原总政治部文化部评论组的《“文艺黑线专政”论的出笼与破灭/
④数据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图书资料室编印的《全国报刊文学论文索引1977—1979/
⑤1979年5月3日，党中央正式批转军委原总政治部的请示，撤销1966年2月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文艺黑线专政”论才彻底被推翻，解除了套在文艺工作者身上的精神枷锁#
⑥朱寨：《历史转折中的文学批评》，《文学评论/98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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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①这次会议，对于促进文艺界思想解放%推进文坛拨乱反正起了十分重要的推动作用！但是，由于当时中宣部的主要领导为了维护既有特权和权威，仍然坚持“两个凡是”的观点，认为“文艺黑线专政”论可以批判，“文艺黑线”问题却不能否定，坚决抵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讨论，以致文艺界一些老同志都不能回到文艺工作的岗位，恢复文联和作协阻碍重重！这不仅引起了文艺界的思想紊乱和不满，也使第四次文代会的筹备工作迟迟难以推进！文坛拨乱反正又一次跌入低谷！
历史的转机，出现在1978年底!在1978年12月15日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闭幕式上，就“两个凡是”问题做了自我批评，叶剑英讲了领导班子和发扬民主%加强法制问题，做了题为《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报告!②在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开幕式上，宣布：我们这次会议的主要任务就是要讨论通过中央政治局关于从明年一月起把全党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的建议！并正式决定，撤销中共中央发出的有关“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和天安门事件的错误文件。③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闭幕三天，中央政治局决定任命为中央秘书长兼中央宣传部部长!④毫无疑问，1978年的12月是中国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由此而后，中国正式开启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伟大征程！
在历史的重大转折中，一度徘徊低迷的文坛迎来了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但挑战依然存在！如何应对这样的机遇和挑战，如何到一个周全的突破口，顺利推进文坛的拨乱反正，促进文艺的健全发展，是需要慎重考虑和精心谋划的！
以纪念周恩来总理逝世三周年、重新讨论学习一九六一年六月十九日周恩来《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和故事片创作会议上的讲话》（以下简称“一九六一年文艺座谈会讲话”）为契机，开启了文坛拨乱反正新征程！片章
刚上任，就在两次就职讲话中针对宣传部门如何管好文艺工作提出了明确要求：对待党中央提
出的拨乱反正的方针，有三种态度，一是等着干，二是推着干，三是抢着干！我们宣传部门的同志要抢着干！文艺界的领导不要抓着只言片语，动不动就把人家的文学艺术作品砍掉、否定。⑤他还说，《文艺报》送来周恩来总理1961年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
①《中国文联第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三次扩天会议的决议（一九七八年六五日）》，《文艺报》1978年第1期#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参见林志坚主编：《新中国要事述评》，中共党
②孙天力：《新中国的历史转折—
史出版1994年版，第497—498页#
③《中国共产产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公报（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二二通过）》，《人民日报》1978年12月24日#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参见林志坚主编：《新中国要事述评》，中共党
④孙天力：《新中国的历史转折—
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500页#
⑤徐庆全：《文坛拨乱反正实录》，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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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很好，可以先在《文艺报》上发表!发表前后，可以在文化、文艺部门组织座谈，这对于我们文艺界的拨乱反正，发展和繁荣文艺创作都有好处！我们应当以学习周总理的讲话为契机，改进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和促进文艺战线的拨乱反正！没过几天，他又在中国文联举行的迎新茶话会上发表了题为《为四个现代化唱出时代的最强音》的讲话，向作家、艺术家们发出了热情的呼唤:“我们伟大祖国奔向四个现代化的时代列车，现在已经开动了！党的三中全会公报，就是这列列车启动的汽笛声。”“在这个列车启动的关键时刻，请同志们尽情地大胆地唱出奔向四个现代化的最强劲的进行曲，请同志们用你们手里的琴弦拨出时代的最强音!#①
根据的这几次讲话精神，1979年初，中宣部下达了学习周恩来“一九六一年文艺座谈会讲话”的通知，要求文艺界积极组织讨论学习。1月11日，&文艺报》在上海召开文艺界座谈会，专门学习讨论周恩来“一九六一年文艺座谈会讲话”。巴金、贺绿汀等同志在座谈会上发言，普遍热议了文艺民主问题！与会者一致认为：民主需要争取，文艺要替人民讲话、呐喊，倾诉人民的愿望、理想和呼声，这就迫切要求作者、艺术家拿出勇气，为文艺的民主而战斗！民主不能发扬，文艺就不能繁荣！会上，巴金同志还用八个字来表达大家的心意：“文责自负，依法办事。”②第二天，《文艺报'又跟《电影艺
术'联合邀请在京的部分文艺工作者，继续学习和讨论周恩来“一九六一年文艺座谈会讲话”，陈荒煤、阳翰笙等与会同志深入讨论了艺术民主问题!③《文艺报》第二期、《电影艺术》第一期和《人民日报》（1979年2月4日）几乎同时全文发表周恩来1961年6月19日《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和故事片创作会议上的讲话》，并积极组织文艺工作者们展开学习与讨论，开辟“学习周总理讲话，繁荣社会主义文艺”专栏，发表文艺工作者们的学习心得o④《人民日报》也发表《电影为什么上不去一一谈文艺民主与电影艺术》⑤、《按照艺术生产规律领导文艺一一学习周恩来总理〈在文艺座谈会和故事片创作会议上的讲话〉》⑥等文章积极响应。
在中宣部学习通知的号召下，由《文艺报》《人民文学》《人民日报》以及《电影艺术》等国
①见《人民日报》1979年1月3日
—记本刊在上海举行的学习周总理一九六一年重要讲话的座谈
②区维：《在伟大转变中繁荣文艺事业—
会》，《文艺报》1979年2月12日第2期#
—记本刊与〈电影艺术〉编辑部举行学习周总理一九六一年重要讲话的座谈
③吴繁:《如沐春风如润春雨—
会》，《文艺报》1979年2月12日第2期#
—读周总理一九六一年
④《文艺报》第二期配发了阳翰笙的《学习周总理的民主作风》、赵朴初的《临江仙—
文艺工作座谈会和故事片创作会议上上讲话志感》以及本刊评论员《文艺为实现四个现代化服务》三篇文章，《文艺报》第三"学习周总理讲话繁荣社会主义文艺”栏目刊登了艾青的《要造成一种民主风气》、李陀《解除精神上的重负》、陈涌《一个学习笔记》、蒋孔阳的《严格按照“文艺规律”办事》、秦怡《认真学习认真贯彻》学习发言稿；《电影艺术》第二期学习周栏登载了张骏祥《澄清是非解放思想》、张水华《亲切的教诲》、于敏《心声》学习文章；《人民文学》第三期“学习周总理关于文艺工作作讲话”专栏刊发了黄宗英《沧桑之间》、白刃《感恩与回忆》、管桦《艺术民主和法制》、邓友梅《掩卷遐思》、林林《从民主说到专家》、侯立军《泪水不污英雄面》六篇讨论学习文章#
⑤见《人民日报》1979年1月21日
⑥见《人民日报》1979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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