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炽成:荀子人性论——性恶论,还是性朴论?

周炽成:荀⼦⼈性论——性恶论,还是性朴论
摘要:以荀⼦为性恶论者是⼀种强⼤的历史惯性。刘念亲、⾦⾕治和兒⽟六郎等早已挑战此惯性。刘念亲以“性者本体材朴”来作为荀⼦本⼈对⼈性看法的关键。兒⽟六郎则明确说荀⼦是性朴论者,但是,他以性朴论来解释《性恶》,则⼤有问题。《性恶》事实上不出⾃荀⼦本⼈⽽出⾃其后学。刘向在编《荀⼦》时把《性恶》夹在《⼦道》和《法⾏》之间,⽽这两篇以及《宥坐》、《哀公》、《尧问》等都被公认为不出⾃荀⼦之⼿。《性恶》不是⼀篇完整的、前后⼀致的论说⽂,⽽是荀⼦学派对⼈性不同看法的汇集。多种证据表明:荀⼦不是性恶论者,⽽是性朴论者。
关键词:性朴论;性恶论;荀⼦
以荀⼦为性恶论代表的主要依据是《荀⼦》全书中的⼀篇:《性恶》,研究荀⼦⼈性论的⼈,⼀般也都聚焦于该篇。但是,全书除本篇之外还有很多地⽅讨论⼈性。上个世纪20年代,刘念亲详细考察《荀⼦》⼀书中在《性恶》之外对⼈性的⼤量论述,发现它们全⽆性恶之意。他最为注意的是《正名》的“⽣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伤谓之病”“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等说法,另外还注意到《礼论》“性者,本始材朴”的说法,并以此说法为荀⼦对性的“本体”的论断。[①]到了50年代,⽇本学者⾦⾕治根据在刘向编辑的《荀⼦》版本中《性恶》放在倒数第七篇等事实⽽断定它属于“杂撰类”,是荀⼦后学的作品。[②]到了70年代,兒⽟六郎根据《礼论》中的“性者,本始材朴”,把荀⼦的⼈性论定为性朴论,并以之解
释《性恶》,认为该篇不主张先天之性恶,⽽只是主张后天之性恶。[③]当然,以荀⼦为性恶论代表的⼈是多数派,⽽刘念亲、⾦⾕治、兒⽟六等⼈则是少数派。本⽂⽀持刘念亲、⾦⾕治的看法,并为之提供新的论证。本⽂也⽀持兒⽟六郎以荀⼦⼈性论为性朴论的说法,但不⽀持他的《性恶》显⽰性朴论之看法。性朴论与性恶论不可协调。《性恶》不是荀⼦本⼈的作品,⽽是荀⼦后学对⼈性的观点或与⼈性相关的观点的汇集。荀⼦持性朴论⽽不持性恶论。
⼀、《性恶》之外《荀⼦》各篇对性朴的说法
荀⼦性朴论的典型论述是《礼论》中的话:“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理隆盛也。⽆性,则伪之⽆所加;⽆伪,则性不能⾃美。性伪合,然后圣⼈之名⼀,天下之功于是就也。故⽈:天地合⽽万物⽣,阴阳接⽽变化起,性伪合⽽天下治。”这⾥⾮常明确地以“朴”来说⼈之与⽣俱来之性。从其本义来说,“朴”是指未加⼯的⽊材。这与“璞”指未加⼯的⽟⽯很相似。两者是指⼀种最初的、本然的、未受⼈为影响的状态。郝懿⾏解释它时说:“朴者素也,⾔性本质素。”[④]这样的解释是恰当的。“朴”⽐较地中性,不带褒贬倾向。从“⽆性,则伪之⽆所加”来看,朴之性似乎含有符合善的潜质,但
从“⽆伪,则性不能⾃美”来看,朴之性显然不够完美。简单地以善或恶来说朴之性都不⾏。将朴之性的不够完美说成为恶,那是⾔过其实;将朴之性隐含着向善发展的潜质说成为善,那也名实不符。因此,性朴论当然不同于性善论、性恶论,也不同于性有善有恶论,这种⼈性论肯定有现成的善和恶这
两⾯包含在初⽣的⼈性之中,⽽性朴论却不作这种肯定。性朴论倾向于承认初⽣⼈性中包括着向善(或恶)发展的潜质,但不承认其中有现成的善(或恶)。另外,性朴论与性⽆善⽆恶论有接近的地⽅,因为两者都以⽐较灵活的态度看待⼈性,都承认⼈性之或善或恶的不固定性。不过,性朴论倾向于承认朴之性有符合善的潜质,⽽性⽆善⽆恶论则没有这种倾向。性朴论承认⼈性有不完美的地⽅,需
要“伪”来完善之,⽽性⽆善⽆恶论则没有这种明确主张。性朴论并未对⼈性采取纯⾃然主义的态度,⽽性⽆善⽆恶论则似乎有这种态度。
在《荀⼦》全书中,主张⼈性恶的,只有⼀篇,即《性恶》,⽽显⽰⼈性朴的,则有多篇:除《礼论》之外,还有《劝学》、《荣辱》、《儒效》、《⼤略》等。徐复观曾指出:“性恶的主张,散见于全书各处。”[⑤]但是,他能列出《荀⼦》⼀书中的具体的论述来证实他这种看法吗?我想他列不出来,因为在该书中,除《性恶》之外的各篇均⽆性恶的明述或暗⽰。⽽我则可以列举该书很多显⽰性朴或接近性朴的说法,兹述之于后。
《劝学》为《荀⼦》⼀书的⾸篇,很多⼈都未注意到它对⼈性的看法。事实上,该篇含有丰富的⼈性论思想。篇中所说的“蓬⽣⿇中,不扶⽽直;⽩沙在涅,与之俱⿊”在精神上很接近于《礼论》的“性者,本始材朴”。王念孙在解释前者时指出:“此⾔善恶⽆常,唯⼈所习。”[⑥]这⼀解释很中肯。《劝学》
此话表明⼈之善恶并⾮固定不变,⽽是随着周围环境之改变⽽改变。王充指出:“⼈之性,善可变为恶,恶可变为善,犹此类也。蓬⽣⿇间,不扶⾃直;⽩纱⼊缁,不练⾃⿊。”[⑦]王充这⾥说的意思,正是《劝学》所说的意思,也正是性朴论的意思。《劝学》还说:“⼲越夷貉之⼦,⽣⽽同声,长⽽异俗,教使之然也”,这当然也显⽰性朴论,⽽不是性恶论。“⽣⽽同声”可以让我们联想到孔⼦所说的“性相近”,“长⽽异俗”可以让我们联想到他所说的“习相远”。“⽣⽽同声”之性是既说不上善,也说不上恶的,⽤“朴”来形容之再恰当不过了。整篇《劝学》贯穿性朴论的思想,⽽没有留下任何性恶论的痕迹。但是,不少论者并不认同这⼀判断。例如,王博认为,荀⼦在《劝学》中看到⼈性的根本缺陷(⼈性恶),所以才强调学;持续不断地学的过程,就是转化⼈性之恶的过程。[⑧]如果我们客观地读《劝学》⽂本,能到任何显⽰⼈性恶的论述吗?如果我们在读《劝学》之前从未听说过荀⼦是性恶论者,我们会肯定该篇有性恶的思想吗?
《荀⼦》⾥的其他篇如《荣辱》、《儒效》也显⽰性朴论的思想。《荣辱》有⾔:“越⼈安越,楚⼈安楚,君⼦安雅,是⾮知能材性然也,是注错习俗之节异也……可以为尧禹,可以为桀跖,可以为⼯匠,可以为农贾,在埶注错习俗之所积⽿。”这⾥的看法与前⾯说过的《劝学》的看法⼀致,⽽与《性恶》的看法绝不⼀致。你能说这⾥讲的“知能材性”是恶的吗?以“朴”来说“知能材性”不合理吗?《儒效》也有类似的说法:“居楚⽽楚,居越⽽越,居夏⽽夏,是⾮天性也,积靡使然也。”这⾥显⽰了⼈性之可变性和后天作为、环境之重要性。如果有⼈认为此话中的“天性”是恶的,这肯定很荒唐吧。
吧。
《⼤略》也显⽰性朴论的思想。它是荀⼦弟⼦对⽼师的话的记录,故虽然它不是荀⼦⾃⼰所作,但也是属于他的可靠⾔说。该篇有⾔:“不富⽆以养民情,不教⽆以理民性。故家五亩宅,百亩⽥,务其业,⽽勿夺其时,所以富之也。⽴⼤学,设庠序,修六礼,明七教,所以道之也。诗⽈:‘饮之⾷之,教之诲之。王事具矣。’”理民性与养民情并列,这当然意味着性不是恶的,不需要如《性恶》所说的那样对之进⾏胎换⾻的改造。以教来“理”的性跟《礼论》、《劝学》、《荣辱》等篇所说的性⼀样都是朴的,既不能说纯粹地善,但可以说含有善质;既不能说纯粹地恶,但可以说离完善还有⼀定的或较⼤的距离。理的本义是加⼯、雕琢⽟⽯。《说⽂解字》说:“理,治⽟也。”《韩⾮⼦·和⽒》说:“王乃使⽟⼈理其璞⽽得宝焉,遂命⽈:‘和⽒之璧。’”⽟来⾃⽟⽯,⽟⽯含有⽟的材料,⽽⼀块普通的⽯头⽆论如何不能被加⼯为⽟。与此相似,⼈性中含有善的素材,如果⽆此素材,就⽆法成就现实中的⼈的善。不过,正像⽟⽯含有杂质⼀样,⼈性也不是⼗全⼗美的,⽽“教”则可以去掉其中的不完美成分。《⼤略》明确指出:“⼈之于⽂学也,犹⽟之于琢磨也。《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谓学问也。和之璧,井⾥之厥也,⽟⼈琢之,为天⼦宝。”⽤性朴论来说《⼤略》这些看法合理?还是⽤性恶论来说它们合理?答案不⾔⽽喻。
恐怖主义产生的原因
性为与⽣俱来的、⾮⼈为的东西,故《性恶》之⼈性恶的判定显然表明恶之先天性。但是,《荀⼦》⼀书的《劝学》、《礼论》、《荣辱》、《儒效》等篇都未明述或暗⽰恶是天⽣的。这些篇都认为恶
是后天的作为和环境带来的。《劝学》说:“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不近,庶⼈不服,其质⾮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滫为泔⽔。芷喻⼈之性,芷之变味喻⼈之变坏。泔⽔之环境改变了芷的本性。与此相似,⼈性本不恶,⽽坏的环境会使⼈变恶。在《荀⼦》⼀书中,只有《性恶》主张恶来⾃天性,⽽其他篇都未有此主张。如果我们承认《礼论》、《劝学》、《荣辱》、《儒效》等对⼈性的看法是荀⼦本⼈的看法,那么,我们还坚持他主张⼈性恶,这是很难说得通的。合理的说法应该是:《性恶》不是荀⼦所作,⽽是其后学所作。下⾯我们会提供更多可靠的证据以⽀持这⼀说法。
⼆、《性恶》出⾃荀⼦后学之⼿
以某⼦命名的先秦⼦书,⼀般不全为某⼦所写。例如,《庄⼦》不是庄⼦⼀⼈的作品,⽽是庄⼦学派的代表作。该书含内篇、外篇和杂篇,内篇为庄⼦本⼈所写,⽽外篇、杂篇为庄⼦后学写。《荀⼦》也不是荀⼦⼀⼈的作品。注该书的唐代学者杨倞把《⼤略》、《宥坐》、《⼦道》、《法⾏》、《哀公》、《尧问》放在书的最后,意识到它们不出⾃荀⼦本⼈之⼿。杨倞在注《⼤略》时指出:“此篇盖弟⼦杂录荀卿之语,皆略举其要,不可以⼀事名篇,故总谓之《⼤略》也。”[⑨]他在注《宥坐》时⼜说:“此以下皆荀卿及弟⼦所引⽤记传杂事,故总推之于末。”[⑩]《⼤略》、《宥坐》等篇的独特性很明显,在标题、内容、⾔说⽅式等⽅⾯都确实不同于该书前⾯的论说⽂。汉代刘向所编辑的《荀⼦》版本中,这些篇放也是后置的,这种位置显⽰了它们的特殊性。最值得注意的是,在刘向版本中,《性恶》也是后置的,但杨倞却把它前置了。
根据刘向的编辑,《荀⼦》中最后的9篇为:《宥坐》、《⼦道》、《性恶》、《法⾏》、《哀公》、《⼤略》、《尧问》、《君⼦》、《赋》。《性恶》被夹在《⼦道》和《法⾏》之间。《性恶》前⾯的《宥坐》、《⼦道》不是论说⽂,⽽是对话或短论的汇集。《性恶》后⾯的《法⾏》、《哀公》也同样如此。《性恶》前、后的四篇都不是论说⽂,只要你认真研究刘向所编《荀⼦》的篇⽬顺序,就肯定会得出这⼀结论。进⽽⾔之,你如果认为《宥坐》、《⼦道》、《法⾏》、《哀公》这些⾮论说⽂不是荀⼦本⼈之所为,你还会认为与之排在⼀起的《性恶》是荀⼦本⼈之所为吗?显然,刘向如此编排《性恶》不是随意⽽为,⽽是有意⽽为。
到了唐代,杨倞注《荀⼦》时把刘向版本之篇⽬的先后之序作调整,其中最突出的是:将《性恶》提前,从第⼆⼗六篇提升⾄第⼆⼗三篇。杨倞解释道:“旧第⼆⼗六,今以是荀卿议论之语,故亦升在上。”[11]我们由此不难反推:刘向应该是把《性恶》看作⾮“荀卿议论之语”。杨倞⼀语泄露天机!在他看来,《性恶》是荀⼦⾃⼰写的论说⽂,⽽在刘向看来,它属于杂⾔杂语,不是荀⼦⾃⼰的作品。⾯对刘向与杨倞的分歧,我们应该相信谁呢?刘向⽣于距荀⼦去世不到两百年的时间,⽽杨倞则⽣于距之近千年的时间。由这种时间的差异来看,我们当然应该相信刘向。从刘向所处的汉代到杨倞所处的唐代,经历了太长的历史。在如此漫长的历史中,⼈们逐渐接受作为性恶论代表的荀⼦,⽽荀⼦不作《性恶》的实情则被遮蔽。古书没有标点,“作为书的荀⼦”和“作为⼈的荀⼦”,都同样写成“荀⼦”。既然如此,⼈们把《荀⼦》全书中的全部看法(包括《性恶》的看法),都作为荀⼦本⼈的看法,这就
不奇怪了。作为专家,杨倞不同与⼀般⼈,他注意到了该书中有些篇不是荀⼦所作的,但是,他也跟⼀般⼈⼀样接受了作为性恶论代表的荀⼦。
在我看来,刘向的编排⽐杨倞的合理得多。根据刘向的编排,我们可以看到:荀⼦本⼈的作品始于《劝学》⽽终于《礼论》,共23篇,⽽最后9篇则为后学的作品。在荀⼦本⼈的作品中,⾸篇为纲要,终篇为总结,分别突出荀⼦之重学与重礼,这两者是荀学最有特⾊的议题。这23篇的顺序⼤体上是:从个⼈(《修⾝》、《不苟》、《荣辱》等)到国家(《富国》、《王霸》、《君道》、《⾂道》等),到天地万物(《天论》),附之以思维⽅法(《解蔽》、《正名》等)。这个思路很顺,很清楚,也很有系统。性朴论是荀⼦本⼈的思想系统的⼀个重要组成部分,⽽性恶论则与这⼀思想系统格格不⼊。
⽀持荀⼦⾮性恶论者的证据,除以上所述者外,还有其他更多的证据:荀⼦的知名弟⼦韩⾮⼦、李斯、浮邱伯、张苍等都没有说⽼师主张⼈性恶;司马迁在《史记·孟⼦荀卿列传》中也没有说荀⼦有此主张;西汉中期的《韩诗外传》⼤量引⽤《荀⼦》但未引《性恶》;西汉时讨论⼈性最有名的思想家董仲舒明确地批判孟⼦的性善论,但完全没有说到所谓荀⼦的性恶论,如此等等。[12]
⼦的性恶论,如此等等。[12]
三、不能以性朴论解释《性恶》
任莹莹
以荀⼦为性朴论者,并⾮本⼈⾸创。⽇本学者兒⽟六郎在上个世纪70年代就认为荀⼦不应该是性恶论者,⽽是性朴论者。受⾦⾕治等⼈影响,他充分注意到了《礼论》中的话“性者,本始材朴”的深意。六郎肯定这话才典型体现荀⼦对⼈性的看法。他指出:“荀况认为,⼈之本性、禀性乃素朴⽽毫⽆修饰,因后天修为的有⽆,乃化为后天的善、恶……将荀况⼈性论的本质理解为‘性朴说’⽽取代‘性恶说’,应当更恰当。”[13]
既然兒⽟六郎主张荀⼦持性朴论,那么,他如何解释《性恶》呢?他的做法是:千⽅百计地以性朴论来解读《性恶》,认为该篇并不以先天之性为恶,⽽只是以后天之性为恶。他说:“好恶喜怒哀乐即所谓天情,其⾃⾝正是‘性’,⽽性乃⽆所谓善、恶……以好利、疾恶、好⾊之情欲等存在作为《性恶》篇开头⼀段论述先天性恶论的根据,并不恰当……肆意放任性情的结果,造就了桀跖、⼩⼈等恶,这也是后天性恶的论调⾮其他……先天性恶、先天性善⼆说若皆不见于荀况思想,那么,先天性相关的论述则只能见于《礼论》篇中‘性者,本始材也’的先天性朴。因此,只能将荀况性论理解为由先天性朴发展出分为⼆歧的结果:即以枸⽊、钝⾦等⽐喻的后天性恶论与以直⽊、锐⾦等⽐喻的后天性善论……若将由先天性朴进⾄后天善、恶之结构与性伪之分⼆者关联起来略作说明,即:具备了天所成就、体⽤之别、万⼈同性、化性可能的五种属性的素朴之性,在其⼼(天君)与才能(天养)修为的结果作⽤之下,产⽣出⽂理隆盛之善性——或可称之为职业特性之矫性。”[14]兒⽟六郎将《性恶》所说的性⼀分为⼆:先天之性与后天之性。他认为,先天之性恶的思想不是《性恶》的思想,该篇只主张后天之性
恶。在他看来,《性恶》与《礼论》⼀样主张先天之性朴。他事实上是以《礼论》对⼈性的看法来解释《性恶》对⼈性的看法。六郎的解释起码有两个关键的问题:
第⼀,六郎的“后天之性”的说法很难成⽴。他并未具体说明什么是先天之性,什么是后天之性。在春秋战国的语境中,与⽣俱来的东西属于性,它与习相对。孔⼦说的“性相近、习相远”显然表明了这⼀点。如果我们回到春秋战国的语境中,六郎所说的“后天之性”,事实上就是习,⽽不是性。如果我们遵循《性恶》的性伪之分的逻辑,六郎所说的“后天之性”显然属于伪,⽽不属于性。
第⼆,六郎忽略了《性恶》的针对性。《性恶》的主体部分显然是针对孟⼦的性善论的。如果《性恶》真的主张性朴的话,它应该明确地以性朴论来批评性善论。但是,它没有这样做,⽽确实是以性恶论来批评性善论。该篇以开门见⼭的写作⽅式开头:“⼈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在后⽂中,“⼈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出现9次。如果《性恶》的作者真的是以性朴论来批评性善论,他会如此不厌其烦地说这句话吗?显然,兒⽟六郎以为《性恶》不主张先天之性恶,这是很难说得通的。以性朴论来解读《性恶》,实在⽆法令⼈⼼服⼝服。我认可六郎以荀⼦为性朴论者的看法,但不认可他以性朴论解释《性恶》。在我看来,性朴与性恶是⽆法协调的,主张性朴论的荀⼦不可能是《性恶》的作者。
与兒⽟六郎的看法相似,国内也有⼀些论者设法协调性恶与性朴。例如,路德斌说:“从‘⼈⽣⽽静’看‘性’,‘性’即朴也,天然合理,⽆善⽆恶;从‘感于物⽽动’看‘性’,顺性⾃然,贪欲⽆度,‘必出于争
夺,合于犯分乱理⽽归于暴’,故‘性’乃恶矣。也即是说,荀⼦所谓‘性朴’是从存有、本原的意义上讲的,⽽所谓‘性恶’,则是从发⽤、经验的层⾯说的……‘性朴’与‘性恶’绝不可以⽭盾、不兼容视之,相反,不论是在事实上还是在荀学的理路中,⼆者圆融⽆碍,逻辑⼀贯,可以同时成⽴⽽并存。”[15]依路德斌之见,存有、本原意义之性(“⼈⽣⽽静”之性)是朴的,⽽发⽤、经验的层⾯之性(“感于物⽽动”之性)是恶的,两者圆融⽆碍,毫⽆⽭盾之处。存有、本原意义之性⾮常接近于兒⽟六郎所说的“先天之性”,发⽤、经验的层⾯之性⾮常类似于他所说的“后天之性”。我们前⾯对六郎说法的质疑,也适⽤于对路德斌说法的质疑。如果路先⽣遵照《性恶》的性伪⼆分的逻辑,他能合理地把“发⽤、经验的层⾯之性”归为性,⽽不是归为伪吗?
千⽅百计以性朴论来解释《性恶》的⼈忽略了性恶说是针对孟⼦的性善说的。《性恶》显⽽易见的宗旨是批评孟⼦的性善论。读《孟⼦》,当然可见:孟⼦主张的性善,既是“存有、本原的意义上”之性之善,也是“发⽤、经验的层⾯”之性之善。其实,这种两层之⼈性的分开,很可能是我们现代⼈的观念⽽不是孟⼦的观念。不过,就算假定孟⼦有这样的观念,他肯定会坚持“存有、本原的意义上”之性是善的。这是性善论的本意。《孟⼦·告⼦上》说:“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在孟⼦看来,善是与⽣俱来的,⽽不是外铄的。现实中⼈之不善,是违背了与⽣俱来之善性的结果。他举过⼀个有名的例⼦来说明之:有⼈看到⼀座光秃秃的⼭,就以为它原来就是如此,其实,原来它有茂密的森林覆盖,但因砍伐、放牧等⽽变样了。有茂密的森林覆盖的⼭,就是“存有、本原的意义上”的⼭,它
⽤来⽐喻“存有、本原的意义上”的⼈性。⼈之⾃暴⾃弃,就像在⼭上砍伐、放牧⼀样,改变了善的本性。孟⼦反复要求⼈们设法回到这种本性。
性恶论当然不同意上述看法,《性恶》的作者就是要批评这种看法。其“⼈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的反复申说,要表达的肯定是:与⽣俱来之⼈性是恶的,善是后天⼈为的结果。“性”与“伪”相对,前者先天,后者后天,昭昭然也。这种性就是“存有、本原的意义上”之性,也当然是“发⽤”之性。《性恶》作者以⽊之直曲来⽐喻⼈性之善恶:“直⽊不待檃栝⽽直者,其性直也。枸⽊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之性恶,必将待圣王之治,礼义之化,然后皆出于治,合于善也。⽤此观之,然则⼈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之性恶,就像⽊之曲⼀样,是⼀种本然的、原初的状态。“檃栝烝矫”就是要改变这种状态。⽊之曲当然是就“存有、本原的意义上”说的,⼈性之恶也同样如此。性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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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与“发⽤”的⼆分,⽆法解释“枸⽊与性”之喻。⽊曲,显然是本来就曲,⽽不是所谓“发⽤”后才曲。事实上,根本不存在所谓“发⽤”状态的⽊曲。由⽊曲⽽理解性恶,就能很清楚地明⽩《性恶》的意图:⼈性本⾝就是恶的。性善论指明⼈性
所谓“发⽤”状态的⽊曲。由⽊曲⽽理解性恶,就能很清楚地明⽩《性恶》的意图:⼈性本⾝就是恶的。性善论指明⼈性本⾝就是善的,⽽性恶论则与之针锋相对。由性善论⽽理解性恶论,能更清楚地明⽩这种意图。把曲⽊之喻与上述孟⼦的⼭之喻⽐较,可⼀⽬了然地看到:双⽅都是就⼈之性的本然状态展开论战的。
《性恶》开头的名⾔⼤家都很熟悉:“今⼈之性,⽣⽽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辞让亡焉;⽣⽽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忠信亡焉;⽣⽽有⽿⽬之欲,有好声⾊焉,顺是,故⽣⽽礼义⽂理亡焉。然则从⼈之性,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归于暴……⽤此观之,然则⼈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之“本原”与“发⽤”的⼆分,⽤于这⾥,似乎有点说得过去。路德斌指出:“‘顺是’以前,乃‘⼈⽣⽽静’;‘顺是’之后,则属于‘感物⽽动’……在‘⼈⽣⽽静’层⾯还是⽆善⽆恶的‘性’,到了‘感物⽽动’层⾯后,若顺其所是,便会⾃然⽽然地趋向于‘恶’……在荀⼦的观念中,情欲本⾝并不是恶(是‘朴’),但不受节制的情欲必然导致恶。”[16]他以“顺是”为界把性分为⼆:此之前的性属于“本原”之性,此之后的性属于“发⽤”之性。前者朴,⽆善⽆恶;后者导致恶。这真的是《性恶》作者的本意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怎么与性善论者展开论战呢?性善论者认为,与⽣俱来的⼈之性为善,也就是“本原”之性善,⽽不只是“发⽤”之性善。在上引《性恶》开头的名⾔中,《性恶》正是要⽤“发⽤”之性所带来的恶来论证“本原”之性的恶。这⼀点很关键。他要
⽤“顺是”之后的恶果来表明“顺是”之前的恶因。如果《性恶》认为“本原”之性⽆善⽆恶,怎么与性善论者针锋相对呢?如果真的是这样,它就应该是⽤性⽆善⽆恶论来批评性善论,⽽不是⽤性恶论批评之。如果以为《性恶》主张“本原”之性⽆善⽆恶,就⽆法理解性恶论与性善论的真正分歧。
我们今⼈总会说“⼈性”就是“⼈的本质”,但先秦的⼈不会这样说,那时说“性”,是指与⽣俱来的东西、与后天的习得相对的东西。⼈的本质可以后天养成、形成,但先秦⼈所说的性却是先天的。孔⼦“性相
近也,习相远也”的名⾔明⽰这⼀点。因此,虽然《性恶》作者与孟⼦对“性”之具体内容有不⼀致的看法,但双⽅都承认:性是天⽣的。他们对此不可能有分歧。他们的分歧只在于:⼀⽅认为天⽣之性是善的,另⼀⽅认为它是恶的。这种天⽣之性,只能是“本原”之性,⽽不是“发⽤”之性。显然,“感物⽽动”的“发⽤”之性是后天的,⽽不是先天的。起凡左慈
四、《性恶》为荀⼦学派杂⾔之汇集
研究荀⼦⼈性论的绝⼤部分⼈,把注意⼒过分集中于《性恶》的主体论述,即⼈性恶的论述。他们还以这种论述解释《荀⼦》⼀书的其他的论述。⼀般来说,他们不太注意“荀⼦学派”这⼀概念。⽽我们则⾮常重视此概念,并把它与另⼀个概念“荀⼦”区别开。《荀⼦》是荀⼦学派的作品,⽽不能被看作荀⼦⼀⼈的作品。⼤体⽽⾔,依刘向版本,从《劝学》⾄《礼论》的23篇,是荀⼦写的或主要是荀⼦写的。荀⼦后学可能对⽼师写的这23篇作品略有增、删,例如,《⾮⼗⼆⼦》之对⼦思、孟轲之⾮就是后学所加。不过,就我⽬前所掌握的材料⽽⾔,我还是相信这23篇的主体部分应该出⾃荀⼦本⼈之⼿。但最后9篇(从《宥坐》⾄《赋》)则不是他写的。这9篇是荀⼦学派的作品,⽽不是荀⼦本⼈的作品,其中的《性恶》是荀⼦学派的作品,⽽不是荀⼦本⼈的作品。
在《性恶》中,荀⼦学派中之⼈对⼈性的看法也不是只有⼀种。该篇后⾯肯定⼈⼈皆可以为禹,并明确地以⼈⼈皆
有“知仁义法正之质”和“能仁义法正之具”来作为⼈⼈皆可以为禹的根据。此“质”、此“具”显然属于“性”,⽽不属于“伪”。如果肯定此质、此具的⼈同时坚持⼈性恶,这实在不可思议。合理的解释是,他或他们与性恶论者不同。更令⼈惊讶的是,《性恶》最后还说“⼈虽有性质美⽽⼼辩知,必将求贤师⽽事之,择良友⽽友之。”这⾥对性质美的肯定,与前⾯对⼈性恶的反复申说是完全相反的。如此肯定的⼈,与坚持⼈性恶的⼈,不可能是同⼀⼈。短短的⼀篇《性恶》事实上汇集了多种对⼈性的看法。如果我们把它看作⼀⼈的作品,实在⽆法理解它。《性恶》之篇名,给后⼈带来太多的先⼊为主。它事实上不是对全篇内容的概括。本篇的命名⽅式,接近于《宥坐》等的命名⽅式,即以开头的话来命名,⽽不接近于《劝学》、《礼论》等论说⽂的命名⽅式。明⽩这⼀点,可以帮助我们打开难解的结。
《性恶》不是⼀篇完整的、前后⼀贯的论说⽂,⽽是荀⼦学派对⼈性或与⼈性相关的不同看法的汇集。它事实上由⽽是由七个不同的模块拼凑起来的,不同的模块极可能有不同的作者。[17]性恶的说法太吸引⼈的眼球了,以致于太多论者不注意该篇的“知仁义法正之质”、“能仁义法正之具”、“性质美”等论述。有些论者注意到了这些论述,但不能发现其与⼈性恶之主张之不相容。还有极个别论者以这些论述为荀⼦本⼈的论述,因⽽以他为性善论者。例如,民国时代的学者姜忠奎在上世纪20年代写成《荀⼦性善证》,把荀⼦的⼈性论说成为性善论。[18]他把《荀⼦》所有关于性的论述全部列出,⽐刘念亲列的完备得多,这是有贡献的。但是,他受宋儒的影响太⼤,对这些论述都作性善论的解释,这就太牵强了。姜忠奎不能区分荀⼦与荀⼦学派,⽆法解释《性恶》主体部分的主张。当代学者曾振宇在研究荀⼦⼈性论时指
出:“仁内在于⼈性,是⼈性固有的、先在性的、绝对的本质规定,⼈性具有先验性‘性质美’。”[19]这事实上是把荀⼦对⼈性中善的潜质之承认或暗认夸⼤为对现成的、完备的善之承认。如果荀⼦真的有这种承认,就肯定应该称他为性善论者了,但曾振宇却不敢像姜忠奎那样明确称他为性善论者。其实,荀⼦对性中善的潜质的承认或暗认,以性朴论来概括没有问题,⽽以性善论来概括则⼤有问题。
以荀⼦为性恶论者是⼀种强⼤的历史惯性,以《性恶》为完整的论说⽂也同样如此。唐代杨倞认为它与《⼤略》等杂语不同,是“荀卿议论之语”,这也就是以《性恶》为荀⼦的论说⽂。现代论者⼏乎也都如此主张。在这种主张之下,有⼈作出了⼀些奇怪的解释:“他的《性恶》篇, 就是以专论⼈的本性⽣来就是坏的这⼀观点⽽著称的。但就其所论,则不能不指出,尽管他⼀再⼒图证明⼈的本性是恶的, 善是⼈为的,然⽽在事实上却是把善和恶都当作⼈性⾥⾯本来就有的。荀⼦这种前后不⼀的⽭盾,表明他只是注重性恶的⼀⾯,但很难说他就是性恶论……与其说他是性恶论,莫如说他是⼈性有善有恶的⼆重论,更为贴切。这个结语,也许不合荀⼦的本意,但也绝⾮没有根据……荀⼦在这⾥所说的普通⼈,‘皆有可以知仁义正法之质’……是⼈性⾥⾯本来就有的。”[20]这位论者明确指出荀⼦有“前后不⼀的⽭盾”。不过,经过他的解释,荀⼦就
正法之质’……是⼈性⾥⾯本来就有的。”[20]这位论者明确指出荀⼦有“前后不⼀的⽭盾”。不过,经过他的解释,荀⼦就应该是性有善有恶论者,⽽不应该是性恶论者了。⾃⼰指责别⼈前后⽭盾,这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指责者⾃⾝不应该前后⽭盾,⽽遗憾的是,这位论者在这⾥显然前后⽭盾:⼀⽅⾯
不否定传统的说法(荀⼦是性恶论者),另⼀⽅⾯⼜想否定这种说法;⼀⽅⾯认为以荀⼦为性有善有恶论者“也许不合荀⼦的本意”,另⼀⽅⾯⼜极⼒表明荀⼦的本意是⼈性中有善恶的“⼆重性”;⼀⽅⾯承认荀⼦“只是注重性恶的⼀⾯”,另⼀⽅⾯⼜承认荀⼦主张⼈性中有恶和善的两⾯。我不想过多地指责这位论者,因为他的困境事实上是传统的以荀⼦为性恶论者的困境。陷⼊类似困境的⼈很多,难以⼀⼀细说。
⾯对前⼈的解释困境,梁涛先⽣独辟蹊径,试图寻新的突破。在他看来,《性恶》有两⽅⾯的主张:性恶与⼼善。他根据郭店⽵简⽽将“伪”解释为“⼼为”。这与⼀般⼈把《性恶》中的“伪”解释为“⼈为”不同。梁先⽣将“伪”与“⼼”联系起来,⽬的在于说明⼼善。他指出:“伪并⾮⼀般的作为,⽽是⼼之作为,是⼼的思虑活动及引发的⾏为,具有明确的价值内涵和诉求……《性恶》实际揭⽰、说明了⼈⽣中的两种⼒量:以‘性’为代表的向下堕失的⼒量,‘⼼’为代表的向上提升的⼒量,并通过善恶的对⽴对⼈性作出考察,实际是提出了性恶、⼼善说。”[21]梁涛将《性恶》全⽂分为两部分:以“涂之⼈可以为禹”为界,前⼀部分着重说性恶,后⼀部分着重说⼼善。他把“知仁义法正之质”、“能仁义法正之具”、“性质美⽽⼼辩知”这些出现在后⼀部分的话都作为⼼善的根据。梁先⽣的说法,有⼀定的启发性,但还⾯临太多问题:
⾸先,在⽂字上把“伪”作为“⼼为”不能令⼈⼼服⼝服地接受。《性恶》对性与伪之最集中、最明确的解释是:“不可学,不可事⽽在⼈者,谓之性;可学⽽能,可事⽽成之在⼈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
toplux洪江市实验中学这⾥的“伪”理解为“⼈为”合理,还是理解为“⼼为”合理呢?显然理解为前者合理。先天的、与⽣俱来的就是“性”,⽽后天的、经验习得的就是“伪”,这当然就是指⼈为、⼈为的作⽤、⼈为作⽤的结果。性伪之分,是指先天与后天之分,⽽不是指性与⼼之分。以“⼼为”解释《荀⼦》⼀书中《性恶》之外“伪”就更不合理。例如,《礼论》中的“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理隆盛也。⽆性,则伪之⽆所加;⽆伪,则性不能⾃美。性伪合,然后圣⼈之名⼀,天下之功于是就也”,这⾥的“伪”当然就是指⼀般的⼈为。性伪合就是指先天与后天之合,⽽绝不可能是指性与⼼之合。这⾥的伪⼀点也不注重⼼和⼼的活动。
其次,《性恶》前半部分明确地以后天⼈为的作⽤来说明如何得善,⽽不是以⼼的作⽤来说明之。所谓“化性起伪”,就是后天的作为改变先天之性恶,这种作为⽤今天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实践、做、学习等。在实践、做、学习等过程中,⼼当然起作⽤,但《性恶》作者不会认为所谓⼼之善改变了性之恶。我们在《性恶》前半部分中很容易看出“先天恶——后天善”的逻辑,⽽看不出所谓“性恶——⼼善”的逻辑。
再次,《性恶》后半部分也未说到⼼善。“知仁义法正之质”可以说属于⼼、⽽“能仁义法正之具”不可以属于性吗?⾄于说“性质美”,就明确地属于性了。“性质美⽽⼼辩知”之说⾸先肯定的是性善。如果问“⼼辩知”是否也是善的?作者很可能作肯定的回答。如真有这种回答,那显⽰的是性与⼼⼀致地善,⽽不是所谓性恶⼼善。在我看来,性恶⼼善之说,是梁涛个⼈的看法,⽽不是《性恶》的看法。
总之,把《性恶》作为⼀篇前后⼀致的论说⽂,实在说不通。《性恶》汇集了荀⼦学派不同的⼈对⼈性的不同看法。其第⼀部分或主体部分是性恶论者的看法。持此看法的⼈将⽼师的性朴论变异为性恶论。这是荀后学中的激进派。当然,该篇也保留了⼀些温和的荀⼦后学对⼈性的看法。说“⼈虽有性质美⽽⼼辩知,必将求贤师⽽事之,择良友⽽友之”的⼈,就属于温和派。他或他们与⽼师在《劝学》中对⼈性的看法⽐较⼀致。《劝学》的话“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不近,庶⼈不服,其质⾮不美也,所渐者然也”可⽤以⽐喻⼈之“性质美”。《性恶》中对“性质美”的肯定,显然继承了《劝学》的看法。⽼师和温和派不张扬“质美”或“性质美”。⽼师明说这种质美可以变坏,⽽温和派则强调性质美需磨练⽽不可⾃满⾃⾜。但孟⼦那样的性善论者则可以说⾼扬天⽣的性质美,⿎励⼈们回归天⽣的、完备的性质美。显然,像姜忠奎那样把“性质美”等说法作为性善论的说法,是不成⽴的。以之为性朴论的说法,则⽐较合理。
区分荀⼦其⼈与《荀⼦》其书很有必要。《荀⼦》是荀⼦及其后学作品的汇集。很难把该书有名的《性恶》看作荀⼦本⼈的作品。荀⼦是性朴论者,⽽不是性恶论者。
刊于《江淮论坛》2016年第5期
作者地址:⼴州⽯牌华南师范⼤学政治与⾏政学院国学研究中⼼(邮编:510631)
*基⾦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重⼤项⽬ “中国⼈性论通史”(编号:15ZDB004);国家社会科学基⾦
项⽬“荀学新探:以性朴论为中⼼”(编号:13BZX043)。
作者简介:周炽成(1961——),男,华南师范⼤学政治与⾏政学院国学研究中⼼教授,主要研究⽅向:中国哲学。
[①]刘念亲:《荀⼦⼈性的见解》,《晨报副刊》1923年1⽉16、17、18⽇。
[②]⾦⾕治:《荀⼦の⽂献学的研究》,《⽇本学⼠院纪要》第九卷第⼀号,1951年3⽉。
[③]兒⽟六郎著,刁⼩龙译:《论荀⼦性朴之说——从性伪之分考察》,《国学学刊》2011年第3期(原刊于《⽇本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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