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比》中的孤独追求
也许再没有哪一部 20 世纪的短篇小说像乔伊斯的《阿拉比》这样引人注目。小说中小男孩的经历具有广泛性，使该故事引起各个年龄段读者的兴趣，因为他们本能地感到这可能是他们自己的一种经历。这是一种人的本能，即在探求一种他认为是在他的世界中所失去的一部分灵性。在人们的各个年龄段，都有可能探求并发现一个能给人带来好运的东西。如果能够带回这种东西，也就回了他所失去的灵性。 《阿拉比》中主题的发展是建立在原型神话中一位英雄独自去寻圣杯的故事。 精神病学家卡尔·容格使用过这样一个短语— — —“艺术创造想象模式” ，即从人的内心底层获得素材。在《阿拉比》中，乔伊斯用这种方法来进行文学创造、激发有光明与黑暗对比的超人类世界的想象。这是一种原始的经历，一种超越人的理解的经历，并使人处在屈服于这种经历的危险之中［1］。毫无疑问，这就描绘了乔伊斯对《阿拉比》素材的把握。探求本身和探求的结果超越了故事中年轻的主人公的理解能力。他只能“感到”他经历着寻的过程，自然在故事的结局他会感到困惑。当他发现梦想和现实的强烈对比时，他会感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被浮华世界驱使和嘲弄的可怜虫；我的眼睛里燃烧着痛苦和愤怒” 。 ［2］他的“光 明与黑暗”对比的世界既包含着失去的灵性，也包含着恢复灵性的梦想。因为我们自己的世界也包含着我们所“感受到”的这种强烈的对比，即使这种原始的经历也超越我们的理解能力。正像一个作家提醒我们道， “不论什么作品，乔伊斯总是根据他的天主教的信仰，仔细观察着世界的有序和无序” ［3］。当时的爱尔兰社会动荡，人心散漫。整个社会充满了悲观失望的气氛，天主教影响并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每一个领域，教会是影响人们各方面生活的强大势力，这就给本来已陷入瘫痪的都柏林生活又增添了瘫痪的精神生活。然而在《阿拉比》中，另外还有一个充满东方神秘彩的地方— — —阿拉比集市。这种背景材料的多样性，加强了这种探求经历的普遍性。我们可以返回到故事语言和意象去看看根据这些多样性的背景，小男孩的世界是怎样呈现出来的。 《都柏林人》的故事是以都柏林为背景的。构成《阿拉比》故事的都柏林的这个角落几乎是没有“光明”的，也几乎没有激起灵性的能力。北理奇蒙德街是条“死胡同” ，房屋彼此凝视着， “露出一张张棕的冷脸” ［4］。故事发生在冬天，白天变短了，黄昏早早降临了。只有小男孩和他欢叫着的伙伴是“光明”的；他们还很小，不曾屈服于都柏林压抑的环境和成年居民的精神腐朽。小说开头描写一孩子吃过晚饭后仍旧跑出去玩，他们在昏暗的路灯下叫嚷着，跑着，但孩子们必须在“黑暗泥泞的胡同里”玩耍，在“阴暗滴水、散发着
灰坑气味的花园后门”处玩耍，有时是在“又黑又臭的马厩”处玩耍［5］。这里的描写多处提到“黑暗”一词，以此象征着令人压抑的生活环境和都柏林腐朽的精神生活。乔伊斯曾在包括《阿拉比》在内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中明确指出： “我之所以选择都柏林为背景，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城市是瘫痪的中心” ［6］。这个故事里的人物形象使我们看到这个小男孩的精神环境是瘫痪的，是腐朽和黑暗的。而在小男孩黑暗的环境中，他到处都能寻到“光明” 。在房后黑暗的后花园里， “中央长着一棵苹果树（象征着宗教启蒙/智慧） ” ［s管7］，他到了“光明” 。这个后花园应该像伊甸乐园，但是这棵树被花园的荒芜投上了阴影，显得暗淡无光，因此它就成为一棵精神死亡之树。他在他家的房间里寻光明。他家以前的房客是一个神父，死在后客厅里，但他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又皱又潮发黄了的几本平装书。在这里，他也没有寻到什么。显然，他的精神生活主要是以基督教世界为中心。腐朽和生锈占据着已故神父曾在世上为自己积攒的所有财产，他看到的是“一只生锈的自行车打气筒”和“发黄的旧书” 。女孩曼根的出现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在描写女孩时，作者多次使用了“光明”一词。就是因为她，小男孩感到升起一股希望，他希望能在对她的爱中到光明。即使他“从不与她说话，除了几句日常客套话，但是她的名字却总能唤起我那愚钝的血脉的激情” ［ ］。他的年轻的想象看到她总是被光环绕着： “半掩着的门透
出亮光，映出她整个身体的轮廓……”当女孩有一天开口和他说话时，“门对面的路灯照射在她的身上，映出她那白皙的脖子，头发自然垂落在脑后，扶着栏杆的纤细小手，闪闪发亮” 在小男孩的眼中，女孩的一切都是那么富有魅力，闪烁着神奇的光彩。“光明”象征着小男孩纯真圣洁的朦胧爱情和玫瑰般绚丽的梦幻世界。她的光明与他的黑暗的世界形成强烈的对比。对于他，她成为他所追求的一切的形象。 “即使在与浪漫情调格格不入的场合” ，那个形象也伴随着他：在市场上、在街道上、在“醉汉和讨价还价的女人们”中间、在“工人们的咒骂声、店铺伙计的尖嗓子吆喝声中” 汉阳铁厂博物馆。在这个不可能的地方出现了乔伊斯所称的“精神顿悟” ，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突然显现，或者是发生在卑俗的言语或行动中，或者是发生在心灵本身一个难忘的阶段” 。小男孩说： “这些嗓音汇合了我对生活的唯一感受：我想象自己举着圣杯安然地从一大仇敌中走过” 。显然他已经感觉到应该珍惜在那个充满敌意的黑暗世界里的这种神圣，这种“光明” 。然而他的感觉超出了他的理解，他对女孩的爱一半是肉体上的满足，一半是神圣的崇拜。当她终于对他说话时，他感到不知所措，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他从此对上学一事失去了兴趣，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单调无聊。他什么都想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女孩的形象。他眺望她住的那所黑黢黢的房子，也可能在那站了一个小时，却什么都没看到。满眼全是他想象中刻画的那个身着褐衫的身影，灯光小心翼翼
欧洲警察地摸着那弯弯的脖颈，那搁在栏杆上的手，还有裙服下的镶边。 ”他感觉到在他那失去灵性的世界里，他已经到了一个神圣的形象。他感觉到，如果他能得到这个女孩，光明就会回复到他的黑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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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与女孩的一次交谈中，她告诉他她不能去阿拉比，一个她非常想去的集市。她认为“他可以到那里去” 人道王国。他很冲动地说： “要是我去的话，我会给你带回点好东西” 。他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可以去阿拉比数学通讯— “他的灵魂在静默中感受到巨大的快感，阿拉比这个词的每一个音节都通过静默在我周围回荡着，把一种东方的魔力施加在我全身上下” 。而且他能带回能带来好运的东西，去赢得对她的爱，他的世界里失去的光明会再次出现。毫无疑问，正像作者所暗示的，阿拉比是阿拉比，与凤凰有关，是再生的象征。故事的后部分是关于他寻计划的拖延和受挫，关于他最终去了这个充满魔力的能够得到带来好运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独自一个人去阿拉比。在一个车站，当人拥向车厢门口时，乘务员却让他们后退，说这是到集市的专列。所有去寻神圣高尚的人必须独自一个人前行。当他到达集市时，他发现几乎所有的摊位都收摊了。他“意识到有一种静默，就像礼拜结束后教堂里充溢的那种静默” 。教堂里是空荡荡的，没有了虔诚的信徒。两个男人正在数着银托盘上的钱。一间摊位门口有位年轻的女郎，本应招待他，却在跟两个年轻的男子说笑、调
情。突然间在这些日常的琐事中，小男孩产生了另一种“精神顿悟” ， “一种突然的精神显现” ，他的头脑中充满的是光明和事实。他能看清存在于这个女郎和他心目中的“女孩”的强烈对比；他感觉到他对女孩的感觉是一种生理上的吸引。她的身着褐衫的身影是北理奇蒙德大街的单调乏味的世界的身影。而这里，没有东方的魔力，有的是一些劣质的摊床，和为买者提供的劣质器具。他的圣杯也只不过是些劣质的假的雕花茶具。当大厅的上层全黑的时候，小男孩意识到他的探求也结束了。他抬头凝视着黑暗，他发现自己正捧着圣杯，在一大黑暗的仇敌中走过，被虚荣心驱使着，被嘲弄的可怜虫。他终于意识到他的爱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这样该故事理想与现实不一致的主题在市场上得到实现。尽管丑陋世俗，男孩顿悟他生活在梦想中，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对人生的第一感觉的瓦解。男孩感觉到他的眼里充满着愤怒和痛苦。至此，他也结束了孤独的追求。 《阿拉比》的故事说明在世纪初爱尔兰这个麻木不仁、死气沉沉的社会环境中，人们对浪漫爱情的追求、对美好理想的追求都是一场空梦。作者以委婉含蓄的手法巧妙地传达出小说的特殊意义，抒发了作家对生活的独特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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