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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青春的吟唱作者：章润发来源：《教育·教学科研》2021年第11期 昌耀的《峨日朵雪峰之侧》这首诗，被选入了“部编版”高中语文教科书必修上册的第一单元，该单元的单元导语指出：“本单元的五首诗歌和两篇小说创作于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是对青春的吟唱。”然而昌耀的这首诗，似乎以一种独特的风格在本单元当中发出了些许不和谐的声音，以至于有人认为：“诗人在短短的诗篇中对自然、自我生命、宏大生命、卑微生命等多种存在形态进行了全方位的哲理性思考。不管是对自然的赞美性体验，还是个体生命的孤独性体验；不管是对宏大生命意志力的渴求，还是对卑微生命的坚韧的赞扬，本诗都不是进行‘青春的吟唱’。”（唐福玖《细读〈峨日朵雪峰之侧〉的几个关键词》）对此，教材的“学习提示”对这首诗如何体现单元人文主题这一问题是沉默的。本文认为，昌耀的这首诗虽然深邃超拔、遒劲有力，风格与同单元其他作品的风貌有些明显的不同，但仍然称得上是一种“青春的吟唱”。 首先看作者昌耀。《峨日朵雪峰之侧》这首诗创作于1962年8月2日，此诗昌耀年仅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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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虽然此诗在1983年7月27日经过作者重新删定，但是其基本面貌上并无太大差异，只是修改了一些词句（如“撕裂的鞋底”改为“撕裂的千层掌鞋底”）和部分诗句的分行（如“山海”一词另起一行），因此基本上可以认为此诗表现的是诗人昌耀在青年时对人生的思考和对生命的感悟。昌耀早年的经历颇为传奇但并不复杂，作为一个“从小就闯入社会的孩子”，从县立中学到投笔从戎，抗美援朝的战火丰厚了他的生命，使得他最早期的写作主要是歌颂祖国的伟大，而奔赴青海以后，青海奇峻的风土滋养了他的精神。值得注意的是，1956年6月到1957年8月，昌耀编选了一部以情歌为主的青海民歌集——《花儿与少年》。受此影响，我们可以看到1956年2月，昌耀在《赴会》中写出了这样的句子：
年轻人的心不同了啊季正雄
两朵彩云早并成一对
快去贸易公司照张结婚像吧
老人說，花开时节正当婚配
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甚至稍显稚嫩的昌耀，这些文字显示出的青春风貌，有别于昌
147rt耀后期那种深沉凝重的诗风。1979年复出之后，昌耀的诗歌中一直贯穿着一个有关“命运”的主题：命运的困厄与沉重。而处在青春年华的诗人，却是另一番样子。这种青春的风采，使得他即使在“以诗罹祸”之时，仍然保持着诗人的本：“在陷入人生最难堪的境地，大脑中已沸腾成一锅粥的时候，他却能在若干时段完全抽身而出，几乎不受干扰地写作。并且写得兴味盎然。”（燎原《昌耀评传》第120页）而到了昌耀被流放，成为“大山的囚徒”以后，他的生命境界和精神处境发生了变化，《峨日朵雪峰之侧》这首天籁般的诗作正创作于这一阶段，呈现出了青春的另一种面貌。
那么《峨日朵雪峰之侧》到底表现的是一种怎样的青春情怀呢？宋娜在《深谙单元设计特点紧扣主题实施教学——以部编高一必修上第一单元为例》中认为：“《峨日朵雪峰之侧》中表达要“征服”青春就要积极进取，超越自我以及默享自然赐予的情感，等等。”何郁在《我听见岩石在嘶哑地歌唱——关于〈峨日朵雪峰之侧〉的深沉演绎》中认为：“昌耀的《峨日朵雪峰之侧》表达的是青年人在追求青春理想时所遭逢的风云变幻。”谭盛祥在《也谈〈峨日朵雪峰之侧〉的小蜘蛛》中认为：该诗对青春的启示就在于其表达了一种“对渺小卑微的生命的谦卑与关照”。
第一种说法，有其合理之处。《峨日朵雪峰之侧》这首诗塑造了一个攀登者的形象，他攀登的是祁连山脉中的一座山顶终年积雪的无名峰。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指出：“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可见，这位勇敢的攀登者也称得上一位“有志者”，他在“征服”这座高山，因而才能看到那“彷徨许久的太阳”决然跃入山海的奇伟风景。诗的首句“这是我此刻仅能征服的高度了”，其中“此刻”二字颇堪玩味，它除了意味着一种短暂的停留，更是透露出这位攀登者之后仍然是要继续攀登，继续“征服”的。但是，结合整首诗的情调来看，“征服”并不是作者想要强调的主题。第二种说法看到了这首诗的关键，但是并未把话说完，当时遇到“风云变幻”的昌耀是如何面对这种挫折和打击的呢？说清这一点，就会理解这首诗的青春情怀到底为何。第三种说法从“小蜘蛛”这一关键意象入手，发现了一条重要的启示，我认为这是一种可行的思路。青年人，由于其情感的炙热，内心的纯粹，理想的坚贞，往往识大易而识小难，而昌耀特殊的人生感悟给青年人的提醒正是要对渺小的事物抱有一种敬畏之心。然而诗无达诂，我认为这首所抒发的青春情怀就在于，当青春的理想受到打击而趋向破灭时，真正热爱生活的理想者，仍然能够保持自我，坚守精神的高度。
首先，从攀登者的奇妙处境当中可以看出。攀登者的脚步停留在了雪峰之侧，而未能到达山巅，尽管他渴望征服更高的高度，但是此刻他“仅能”如此。攀登者的追求是值得的，因为他“探出前额”所见到的雄奇壮丽的景象实在非一般人能够见到：落日的余辉挥洒在峨日朵之雪上，反射出奇异、梦幻的光芒，而远方延绵不绝的山海，如汹涌的波涛，正像一头神秘的巨兽，将要吞噬掉那缓缓下降的火球。这样的场景，象征着作者心中理想的圣洁无瑕的境界，而这样一番景，仅仅是攀登者“探出前额”所见。攀登者的下方乃无尽的深渊，不时下落的石砾发出“喊杀”般的声音，预示着攀登者此时正处在一种危机四伏的境遇之中，这正隐喻着当时被划为右派的诗人昌耀真实的人生处境。且看攀登者为了看到理想的风景所付出的努力：“我的指关节铆钉一样楔入巨石的罅隙。血滴，从撕裂的千层掌鞋底渗出。”当美好的理想遭遇残酷的现实，诗人选择了孤独且苦痛的坚守。
其次，从“雄鹰”“雪豹”和“小蜘蛛”的意象对比之中可以看出。“雄鹰”是一种猛禽，是藏地天空的王者；“雪豹”是一种猛兽，是雪域自由的精灵；而“小蜘蛛”是一种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生物，在与前两种意象的对比之中，显得更加微不足道。生命中往往大量充斥着这般无奈，你拼尽全力去追求理想，渴望与崇高为伍，可你的身边却只有一只蜘蛛作伴。然而诗人对于生命的认识不仅在此：“但有一只小得可怜的蜘蛛/与我一同默享着这大自然赐予
的/快慰。”蜘蛛虽小，但其坚韧不屈，与攀登者一同到达了雪峰之侧的高度，一定程度上说，“小蜘蛛”就是诗人精神的化身。诗人在“小蜘蛛”身上获得了顿悟，学会默然享受生命所赐予的一切，即使处于逆境与困苦，一个人依然能够追求精神的卓越；即使青春的理想最终无法完全实现，在坚守之中，我仍然能够得到人生的“快慰”，感受生命的真谛。
“五四”历史转折期的一代作家，其作品普遍传递出一种感伤的情调，这正是因为被新思潮唤醒的青年人，面对黑暗的社会，暂时不到出路。青春的激情让他们努力追求人生的价值和美好的理想，而残酷现实的压迫，又令他们感到苦闷与失望。这正是文学的青春期“必有的感情标记和心理气氛”。昌耀早年和五四时期的文人一样，崇尚着令人心潮澎湃的英雄主义精神，但是独特的人生经历，让他对生命有着更深刻的领悟，这让他告别伤感，走向成熟和理性。而这种理想的情感，也是处在青春年华的人所必要的，青春是热血的，青春是理想的，但是青春也能是厚重的，青春也能是理性的。只有这样，青春才是五彩斑斓的。苏珊·奈曼在《为什么长大？》一书中指出：“理性的理想告诉我们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经验却告诉我们现实往往不是理想的样子。长大需要我们面对两者之间的鸿沟——两者都不放弃。”因此，每个人都要学会有勇气去接纳“贯穿我们生命始终的裂缝”。昌耀的《峨日朵雪峰之侧》的独特生命体悟，不正饱含了青春年华所最为需要的那种勇气吗？
对比本单元当中的不同作品的青春情怀，恰好能够体现出青春作为花样年华的丰富多彩、百花齐放：在《沁园春·长沙》中借着生机勃勃的湘江秋景，表达了其傲视天下的自信与豪情，词作下片中的“同学少年”，拥有着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充满着昂扬向上的青春激情；郭沫若在《立在地球边上放号》中纵情高歌，他把自己想象成顶天立地的巨人，放声呼号，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五四”时期狂飙突进的自由精神，而这种精神正是一种青年人的精神；闻一多的《红烛》则试图告诉我们，青年人的理想是晶莹的、丰满的，然而社会的黑暗势力却总是无情地侵蚀着理想的光芒，而青年人要敢于以自己的青春热血，燃烧发光，甘于奉献自己，点亮世界；雪莱笔下的青春是一只欢乐的云雀，這只欢乐的精灵永远不停止欢唱，永远不停止飞翔，他神圣、充实、热爱、深刻、超凡脱俗，他要为用歌声唤醒人们的同情，排遣人们心中的寂寞，直到光明最终战胜黑暗；《百合花》是茹志鹃心目中青春的样子，小说中羞涩的小通讯员和代表着爱与美的新媳妇，他们纯洁，崇高，他们荣辱与共，肝胆相照，共同谱写了一曲青春之歌；铁凝的《哦，香雪》，通过塑造一个纯真又自尊的姑娘香雪，和一围绕在她身边的青春洋溢的台儿沟姑娘，显示出青春的生命是那样淳朴与美好；而昌耀的《峨日朵雪峰之侧》，以一种青春受到阻遏的姿态，高扬了青春的伟大，生命的光芒，与本单元其他作品一起，共同诠释了青春的多样性，
呼应着单元人文主题——“青春激扬”，点燃着青春的澎拜激情。
线性相位 总之，《峨日朵雪峰之侧》无疑可以算作一种“青春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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