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作为一个现代中国青年应该有一个崇高的理想。这个理想就是建设和发展有中国特的社会主义,最后的目的是实现共产主义。一个中国语言文学系的学生应该把这个理想跟所学的专业联系起来。所谓“有中国特”,不外乎把社会主义建设跟中国的现状和中国的文化传统密切联系起来。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的研究对象和教学内容一个是对中国目前的语言现象和文艺现象的分析;一个是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的分析,也就是对这些现象的主要来历的分析。 初进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的学生一般不太清楚这个专业(包括编辑专业)应该钻研、阅读哪些书籍。我们列出五百多部书(排列顺序大体是先依类别,后按时间),语言学类八十多部,文学类四百多部,还给每部书写了一个简单的介绍。列出书目也可以说是给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的业务范围勾画了一个轮廓,书目本身对初学者也有指导入门的意义。这五百多种书,中间有一些是大部头的,四年之间翻阅一遍似乎嫌多,可以在教师指导下确定哪些是必读的,哪些是参考的。 提出一个阅读书目,这对学生的业务书学习质量也有了一个具体的计量性的检查标准。但是必须知道,从一个想做学问的人来讲,这五百多部书不是大多,而是太少。比如在哲学的、政治的、目录书和学术总论的,以及其他社会科学的和自然科学的书籍中有一些实际上也都是必读的,而我们都没有开列。仅就我们专业的经史百家之类的业务书来说,比起清朝末年张之洞委托缪荃荪所编的《书目答问》来已经少去很多部。 书籍总地说来是用文字所记录的信息的储存物,而今天的世界却是一个信息高度膨胀的世界,各类书籍报刊(仅科学杂志一项,全世界就有十万余种)迅速增加,给人类带来的总信息量是每十年至十五年增加一倍。我国历代相传的典籍向来就有“浩如烟海”的说法,再加上现代的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知识,其信息量之大,不是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所能获取的。在西洋,从l5世纪后半叶起,经过16、17、18、19世纪.学术开始分化成各式各样的科学,以满足资本主义发展的需要。国际学术界的这种变化,直到清朝末年,才为中国知识界的洋务派所知。张之洞在所著《劝学篇·守约第八》里慨叹:“沧海横流,外侮洊至,不讲新学则势不行,兼讲旧学则力不给”,因而他主张”以孟子守约施博之说通之”。其总的学术体系是“旧学为体,新学为用”,也就是说要在维护封建统治的原则下接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发达的技术。张之洞从“旧学”里只看到“封建统治”,从“新学”里只看到“技术”,是既片面理解旧学,而且更不懂新学,当然是行不通了,从19世纪末开始,科学技术飞速发展,其特点是既高度分化,又高度综合。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科学发展的主要趋势是综合。 每个人的学习过程跟整个科学发展历史过程是相类似的,那就是从综合到分化,再从分化到新的综合。我们从很小的时候起一直到青年时代都在学习作为获得信息的主要工具之一的语言及其书写符号,学习数理及其推导符号,学习关于自然界的和人类社会的现状与历史的基本常识,学习艺术对感情的陶冶,这是一种综合性的学习.综合性的学习大体上到高中的程度为止,不能再继续下去,因为再下去,传统的知识和现代的知识两者加起来,其量之大,不是一个人所能负担的。一个人只能取其中的一部分作为自己的专业,就好比有一千条路,一万条路,一个人只能走一条一样。学术上有不同的道路,是科学发展的结果。一个人在千万条不同的道路中走上了某一条,常常是出于偶然的原因。即或是自幼就受到某一种科学研究的环境的薰陶:或者是对某一自然现象或社会现象很早就发生兴趣,而后来的际遇又能允许自己去学习对分析这一现象有关的学科;等等情况实际也属于“偶然”。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必然的,那就是科学跟它所探讨的各种对象——一切客体一样,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人们对着这茫茫宇宙所产生的一切疑问都是属于这个整体的。人们一代接着一代,对这些疑问都曾经做出过答案,但是在每一个答案的深层里却又包含着无穷无尽的疑问。解决这些疑问的路很长,“路曼曼其修远兮”;也很多,一千条,一万条,令人迷惘。王国维写《人间词话》引晏殊《蝶恋花》词句来描写治学的第一个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说的就这种迷惘境界。但是必须知道:第一,基础知识越丰富,这楼就上得越高,看得也越远;第二,千条路,万条路,都是为了探索宇宙间的(包括人类社会的)根本性的东西及其活动规律,以便人去利用的,《周易.系辞》说:“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司马谈论六家要旨时解释说:“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所谓“务为治”,即是一种社会实践。《史记索隐》说:“六家同归于正,然所从之道殊涂,学或有传习省察,或有不省者耳。”“正”者“政”也,也就是“务为治”。从今天来说,就是社会主义建设。 中国传统的学术以《易》、《书》、《诗》、《礼》、《乐》、《春秋》六部经书为首,称为“六艺”。《汉书·艺文志》的《六艺略》里除六经外还载有《论语》、《孝经》、“小学”(即文字之学)三类书,六经是自古相传的经典(实际上,《汉书·艺文志》所著录的,《乐》无经,而仅有“记”,所以“六经”只是“五经”),《论语》记载的是孔子跟他的学生以及其他的人的对话,还有孔子的学生互相讨论所闻于孔子的话;《孝经》是孔子给曾子讲述孝道的记录。文字是重要的记录符号,“小学”类所包含的是一些识字课本;所以《论语》、《孝经》、“小学”类书籍也都归入“六艺”。上古的“书”是在竹简或木牍上用刀刻成或是用漆写成的。所以写成一部书很不容易,收藏这些书的地方是奴隶主的宫廷,传习和研究这些书的人只是贵族和为贵族服务的巫、吏、卜、祝等类人。在孔子以前,没有私人讲学的风气。所谓“经”就是用一定长度的一些竹简写成后,用丝绳编缀而成的册子。“经”就是“书”的意思,六经就是六部官书。为什么上古王朝一直重视六经呢?《史记·滑稽列传》曾引孔子的说法:“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义。”可知六经都是讲述治国安民的道理的典籍,其内容有哲学、伦理、历史、文艺、语言文字之学等等混而不分。就拿《诗经》来说,古人更多地注意它的社会实践方面的效用,并不只是把它看成纯粹的文艺作品,《论语·阳货》记孔子的话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激发志气),可以观(考见政治得失),可以(团结体),可似怨(抒发怨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子路》又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春秋时期,奴隶制开始崩溃,周室衰微。汉朝许慎《说文解字·叙》上说:“其后诸侯力政,不统于王,恶礼乐之害己,皆去其典籍。”从此图书散入民间,许多巫、史、卜、祝有文化的人也从宫廷里流落到民间,成为出卖知识的自由民。《汉书·艺文志》说:“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庄子·天下篇》也说:“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吏,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汉书·艺文志》里的《诸子略》所分十家为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汉书.艺文志》除《诸子略》外,还分出《诗赋略》(赋颂歌诗是春秋以后发展的文体,故归为一“略”),《兵书略》(收关于军事学的书。兵家盖出于古司马之职,古无专书,汉兴,张良、韩信始字次之),《术数略》(收关于天文,历谱、五行、占卜、地理之类的书,大慨跟诸子中的阴阳家同出于上古明堂羲和史卜所职,而且书目中还列有《周易》、《周易明堂》等书,盖晚世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故有别于阴阳家),《方技略》(收关于医药卫生之类的书)。《艺文志》所列诸“略”是一种图书分类法,但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对传统学术体系的看法,可是这种看法不太严密,所以到晋朝荀勖写《中经新簿》时改为甲、乙、丙、丁四类(即经、子、史、集)。《隋书·经籍志)才确定经、史、子、集四部的名称和次序。这样一直沿用到清朝。拿“四部”分类法跟《汉书·艺文志》相比,《六艺略》归“经部”,《诸子略》归“子部”,“四部”又增添了“史部”(包括地理).《诗赋略》归“集部”,《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都归入“子部”,眉目比较清楚了。“经部”是经过孔子及其弟子们整理和丰富了的上古文科典籍;“史部”为历史及地理书;“子部”为哲学、伦理、政治、天文、用具、法律、军事、农艺、医学、艺术、宗教等方面的书;《集部》大都是文艺作品和文学评论。图书分类法上从“七略”到“四部”的变化反映了中国文化的发展。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自序》上说:“有清二百余年之学术,实取前此二千余年之学术倒卷而缫演之,如剥春笋,愈剥而愈近里……”。今天我们有了新的观点和新的治学方法,看来作为中国语言文学系的学生应该取有清二百余年之学术以及前此二千余年的学术成果的某些部分“倒卷而缫演之”是无可推卸的责任了。我们应该在学术上继往开来,穷原竟委,把我们所学的专业跟建设社会主义的崇高理想联系起来。 这部书目最初是由本系各教研室提出来,经过讨论,每部书写出简单介绍,修改后打印出初稿,然后又组成一个编辑小组,全部又进行一次修改,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同学们一定要学会善于读书。对每一部书都一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这是没有必要的。各人所取不同,对这些书哪些该精读、哪些可以略读,可能每个人都不一样。读书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我们理解实际生活中的一些现象,比如语言现象和文艺现象等等:帮助我们对这些现象取得分析的能力;帮助我们在这些现象中发现问题,能使我们了解这个问题,或者这一系列问题,前人是不是已经发现;如果已经发现,他们所提出来的答案是什么?这个答案彻底不彻底?如果没有发现,我们的解决方案是什么?所以读书本身并不是目的。前头我们已经说过:书只是信息的储存物,我们是为了取得某些信息才去读书的。而今天的世界却是一个信息高度膨胀的世界,这样就在读书问题上产生了两对矛盾:一个是大量的书籍对有限的阅读时间的矛盾;一个是大量的新知识对原有的理解能力的矛盾,要解决这两对矛盾,只能自己摸索出如何从大量书籍中迅速选择出并理解透那些有用的信息,这本书目不过是一块敲门砖,我们系对本系同学的要求有四点,那就是在本专业范围内、在一定程度上一能博古,二能通今,三能知外,四能悟马列主义之道而能身体力行之。 邢公畹 一九八五年十月四日写 一九九五年九月二日重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