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胜
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后现代主义开始在世界范围内蔓延，并迅速成为一种质疑西方现代社会主流价值观的批判性思潮。它强调差异比同一性更重要，以偶然性对抗必然性，否定理性主义，要求消解二元思维方式，对现存社会秩序持激烈的批判态度。 反映在第三世界的发展研究领域上，一些理论家基于后现代主义立场，对以往的第三世界国家的发展模式进行了全面的清算，以促成发展主义转向以后现代主义为基础的新发展主义。他们质询发展的意义，批判二元思维方式，抨击现代化发展的单线发展观，主张第三世界各国摆脱西方现代性的价值尺度和西方主流理论所提倡的现代化发展道路，选择一条尊重各国自己的历史文化传统、符合第三世界国家社会发展实际的另类!发展方式和路径。 新发展主义的一些代表人物，正是以后现代主义理论为基础，对二战!后发展主义的西方文化统治作了深刻的后现代解构，使发展主义提倡的文化同一性转向新发展主义提倡的文化多样性。
新发展主义代表人物马格林认为，政治的去殖民化并不意味着思维的去殖民化。二战!后坦桑尼亚的发展，深刻地说明了这个问题。∀坦桑尼亚政府在发展的过程中明确提出，是逐步建立而不是抛弃部族过去积累起来的传统的知识。表面上看，新独立的坦桑尼亚政府与殖民主义在意识上作了中断，但是，它又承诺走向工业化和现代化，而这肯定又使它的中断!成为空洞的言词。通过用政府组建的组织来取代人 们传统的以社区文化为基础的组织，通过让村民重新定居和实施一些与政府合作的计划，坦桑尼亚政府成功地破坏了当地人创造知识的环境。而与工业化和现代化相联系的知识形式###也就是西方形式###几乎就没有遭遇抵抗，甚至被看作惟一的可供选择的方案。印度独立后的第一任总理尼赫鲁选择工业化，情形也大体如此。
就这样，政府明确保护传统知识，但它又要求发展，而为了发展所采取的措施又使传统文化知识被抛弃，因此，文化的殖民化依然存在，而且更加强烈。刘天华简介
关于现代西方知识和第三世界国家的土技术土知识，我们暂且把现代西方知识称为学识，把土技术土知识称为技艺。马格林认为，尽管实践上，学识和技艺相互依赖，但西方文化在意识形态上把学识抬高，而把技艺常常看作劣等知识，甚至根本就算不上知识。∃除非技艺可被学识解释，否则技艺就是迷信，而这其实就是文化上的殖民化。这种意识形态上的等级制严重影响了对学识和技艺的正确评价。其实，作为西方知识思想成果的学识，如果破坏了技艺，那么它将自取灭亡，因为技艺是一种不确定的知识体系!%，而未来又充满了不确定性，因此，我们必须依靠一些技艺，把保存文化多样性看作我们预防将来不确定性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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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施。
马格林考察了西方知识和印度当地知识在天花控制上的区别。马格林认为，接种远非西方科学的贡献，接种至多是用活的天花物质来注射的民间做法的改编。而这种传统的做法广泛存在于中东、印度和中国。马格林认为，虽然当地人使用的方法比接种危险，但它在当地是控制天花的一个有效的方法，特别是在农村地区，更加便宜可行。另外，接种与殖民主义的规则有联系，而当地的土方法伴随着对天花女神的崇拜，其实施过程也是一个宗教仪式，而且，这已被深深融入到社的文化中。
西方和印度对于天花的态度和处理技术的不同，在深层次上表明了文化的不同。印度人预先假定了一个在人与人之间和人与自然之间的一个生态平衡；正如天花是由以预防为基础的仪式和经验来调解，那么要被调解的自然也是这样；还有人类社会和整个宇宙。相反，如果接种不是以调解而是以完全控制为基础，那么要被征服和统治的自然也是一样。马格林在对天花的根除中看到了整个西方文化暗含的意义，在那里，人统治自然，而不是协调发展。
新发展主义代表人物南迪通过对西方和当地医学的冲突进行大量的观察，对西方医学进行了强烈的批
判。其中包括：一方面，由药品引起的突变(例如抗氯喹的蚊子的出现)、过高的成本、生态的混乱(自然界平衡被破坏)、对麻醉品的依赖；另一方面，对病人的非人性化，病人实际上成为一系列医学实验的材料。南迪对医学的批判，粗略说来，与对发展的外部的和内部的批判相一致，内部的批判完全接受西方文化的预先假定，即非个性化从内在上优越于个性化，而外部的批判拒绝这种假定。南迪认为，为达目的而采取的策略是由政治力量的现实而不是由理性内容之间的关系形成，那么对于西方医疗体系的挑战也肯定是对政治和文化统治的挑战；占优势的体系与占优势的力量、价值和文化是一致的。&
新发展主义代表人物阿帕杜莱调查了印度农业技术和关系的转变，发现了农业从生计农业到商品生产的重新定位，并且看到农业商业化带来了有害的结果，并且影响到政治和文化方面。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社区，这从整体上都增加了危险。而且最重要的是，商业化已经削弱了乡村社区的社会性。例如，作为商业化的一个结果，对水井的共同操作和管理，现在威胁了社区的基础###阿帕杜莱称其为具有社会性的相互作用和联系的网络。∋如果商业化计划被市场力量操纵，那么市场经济就可能去统治传统文化，从而使传统文化受到压制。
红红的樱桃对于高科技农业，它使农业的产量大大增加，使产品商业化。但第三世界农民的一些别致的民间方法!同样也能提高作物的产量，而且不仅仅是用来谋生，还深深融入当地的传统文化中，它们不仅没有像高科技农业那样破坏资源和环境，而且还促进了当地的社会稳定。
关于科学与它产生的问题。是科学有能力比它产生的问题领先一步，还是在实践上比它产生的问题落后一步呢?在印度，使用化学肥料是能成瘾的，农民一旦不再使用化学肥料，土地将完全不能生产。这些争论的共同点就是科学!是没有效的，因为它产生新问题比解决旧问题更快，像酸雨、臭氧的破坏等等仅仅是更大灾难的预兆。直到20世纪70年代晚期，一些专家才从蔑视当地知识和实践(如在田里对农作物实行间作)，逐渐转向重视当地技术知识!。
所有这些事例好像都不同程度地反对新技术。统治性的西方知识体系代表了西方学识自称的普遍性。传统的知识体系，特别是当它们渗透到神话和仪式中时，就被人看成是迷信，看成是知识的对立面。其实，被外界人看来好像是蒙昧主义或迷信的东西同时可能也明确地或者含蓄地抵制了外来的文化。卢德派的抵抗不是针对技术的进步，而是因为技术进步破坏了普通劳动者在他们自己的领域里对劳动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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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理论动态(2009年第1期
就有的权利。同理，以天花女神的名义对接种的抵制可能被看成是对接种相伴随的文化的抵制，在接种者和被接种的人的思想里都不可分割地与接种相关的文化有联系。要接受接种就要接受接种者的文化，其实质就是西方文化取代当地的传统文化。)
新发展主义认为，传统并不意味着停滞和不变化。传统是积极建构和有活力的，问题是要保留一个当地文化相对自主转变的空间，根据自己的主张来改变自己而不是按照西方模式来改变，况且当前的西方文化统治不是因为西方文化有内在的优越性，而是因为它与政治、经济之间的紧密联系造成的。
马格林对西方文化知识和当地传统知识之间能否对话产生怀疑。学识知识专家仅仅能理解他们能翻译的东西，而许多传统知识不可能都用学识术语来翻译、理解，这样就必然留下一个迷信和信仰!、非知识的残余物。要使两者能真正对话，学识就要深刻改变自己以达到自我否定的程度，使发展结束从北方到南方的单向输出，而要走双向交流之路。对于西方文化，我们不能把它当作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而应分析各地的具体情况，尊重文化差异。
新发展主义认为，在粉碎西方帝国主义体系半个多世纪以来，遵从西方学识实际上阻碍了第三世界人们权力的获得，第三世界的人们要想自己主宰自己，不仅需要政治的去殖民化，更需要文化的去殖民化，捍卫文化的多样性，批判西方知识体系，尤其是西方学识，反对西方模式的现代化，促成发展主义文化的后现代转向，使之走向新发展主义。
但是我们也应看到，新发展主义是后现代主义对西方传统发展观的哲学检讨，而其对社会发展路径取向的文化批评也有很大缺陷。作为多元世界的发展中国家早已不存在资本主义发展前的原生态发展条件，问题已不是弱势国家想不想另类发展，而是可能不可能选择世界政治经济体系之外的另类发展。后现代文化多元主义拒绝一切西方文化知识，好像只要坚守当地的传统文化知识就万事大吉。而且一味强调文化价值意义的另类发展，忽视人类文明发展的共通规律和普遍道路，新发展主义实际上并没有给第三世界国家真正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在21世纪，人类要面对的危机会更多，单靠西方文化知识或单靠第三世界的传统文化知识，都不可能很好地解决这些危机。作为发展中国家的社会主义中国，必须认真总结其他发展中国家走过的发展道路及其教训启示，既要避免落入发展主义的陷阱，又要避免后现代多元文化主义的不足，要把发展置于自己的文化背景中，走出一条符合自己实际情况的发展之路。∗
注 释
周穗明:+西方新发展主义理论述评,,+国外社会科学,,2003年第5期。
∀周穗明:+20世纪西方新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学习出版社2004年版。
∃%&F Apffel M argli n,Decolonizi ng K no w l e dg e:Fro m De v el op m e n t to D i a l ogue,C larendon Pres s Oxf ord,1996,p 12,p 240, p 26沁水阳光农廉网
∋F Ap ff el M ar g li n,Do m i nati ng Kno w le dge:De v el op m e n t,Cu lt ure and Resist ance,C l arendon Press Oxford,1990,p 21,p 25
)许宝强、汪晖:+发展的幻像,，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209页。
朵康
[李 胜：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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