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地震

唐山地震,我与死神擦肩而过。一片废墟,遍地尸体,处处求助的眼神,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1976年,我22岁,在北京军区某炮兵团担任新闻干事。为配合八一报道,去天津、唐山两市报社送稿子,727日晚上9点多钟,从唐山回到秦皇岛,由于天气异常的闷热,无法入睡,我们政治处的多数干部战士到了后半夜才进房间,然而,谁也没想到一场生死灾难正悄悄向大地逼近。    728日凌晨,睡梦中我被强烈的震波掀翻在地,赤脚裸背地挤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跟战友们一起冲向楼下操场。团首长边跑边喊着:"赶快启动备用电源!向师部报告!给我接通师值班室!"    "唐山、唐山,我是秦皇岛!唐山、唐山……"电话兵把电话机摇得发烫了,报话兵手指震麻了,师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天亮接到军部发来的密码电报,才得知师部所在地唐山发生了毁灭性地震。军首长命令炮团除少数必要人员留守外,所属全部人马开往唐山救灾。部队6点钟紧急集合,传达命令,7点前装载完毕,1000多名官兵分乘30多辆卡车,急赴唐山救灾。    车队沿秦唐公路,经抚宁、昌黎、滦县、古冶,冒雨抵近唐山市区。一路上,先是见到少量的墙倒屋塌,路陷桥断现象,越走灾情越重,老远就感觉到了唐山毁灭的气息。数里之外,我们已能听到满城的号哭。几十万人在为埋在地下的另外几十万人哭喊,你能想象得到这是一种什么声音吗?    9点多钟,车队勉强开到。从篷布车箱跳下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唐山体育馆、矿院、医院、商场,
一条街都不见了,我所熟悉的整个唐山都不见了!    官兵们抄起铁锨、撬棍等随身带来的救灾工具,不顾一切地冲进垮塌的房屋里挖人。当时唐山的景象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一片废墟,遍地尸体,处处求助的眼神,哭声、呼救声连成一片……    作为最先到达灾区的救灾队伍中的一员,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阵势,我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海鸥4B照相机装入了"军挎",抄起当时认为更有效的武器――铁锨冲进摇摇欲坠的楼板下救人。铁锨用断了换手刨,两手出血了,两眼发昏了,被战友拉上来。看到战友奋勇救人的场面才意识到,自己的职责除了救人还要纪录、报道救人和救灾工作。
上级指示:灾情越严重,越要严防敌特破坏;图片报道要救灾不见灾,不准泄露灾情    我取出相机,爬上制高点拍照,正好被开会归来的领导撞上,他顺手把我和保卫干事招呼到一边,传达了上级的有关指示。大致内容是:灾情越严重,越要提高警惕,严防敌特破坏;图片报道要救灾不见灾,不准泄露灾情,杜绝,不让境内外阶级敌人钻空子。    服从是军人的天职,按照上级指示,我把镜头的焦点集中在了歌颂唐山军民伟大的抗震救灾斗争上:解放军某部冒雨开赴地震灾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子弟兵奋不顾身抢救被坍塌楼板埋压的众、吊车高空救人、女军医精心为伤员清创、包扎,官兵给灾民送水、送饭、搭防震棚;最先向中央报告情况的抗震英雄李玉林、英雄报务员吴东亮、大功
营长立新功、劳动模范侯占友、王焕明等抗灾一线的优秀共产党员和英模人物;开滦矿工冒着余震井下采煤、唐钢民兵抗震救灾中发挥突击队作用、唐瓷一厂、五厂恢复生产,商店开业、铁路通车等等。尽管拍摄了一些房倒屋塌、人员伤亡的灾情照片,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攀危楼、涉禁区,拍摄了一些惨烈场景,出发点主要为了烘托抗震精神。    在唐山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景象:看到无数具尸体从坍塌的房屋中挖掘出来,看到一片片废墟上烟尘滚滚,看到幸存的人们极具痛苦的表情……这场灾难到底夺去多少人的生命,毁灭多少家庭,坍塌多少房屋,造成多少财产损失——全国乃至世界上关心这场灾难的人们所希望了解的这一切,却由于当时政治和舆论环境的因素,我们的报道没有给予回答。    半年后,我从抗震救灾一线调到北京军区工作,开始说是借调帮忙,所以走时只带上了在《人民日报》《河北日报》《唐山劳动报》和《解放军报》《战友报》《华北民兵》上发表和准备发稿的百十张照片,其余全部留在了师部废墟旁那间用黑塑料布搭起的工作棚里。没想到,我走后不久,部队也开始陆续撤离唐山。随着部队缩编和隶属关系的调整改变、几易其地,我的照片资料最后也不知归宿何处。后来,听说老部队要撤编,我怀着一丝希望赶回大本营查,结果已是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有了。    当时救灾中我写下的一张小纸条现在还在:"……救灾军民从祖国四面八方赶来 一片废墟的唐山。 这里遍地是死尸, 遍地是哭声。"
唐山抗震纪念馆里大型图片展览中的地震灾难灾情的展示明显不足,又一次刺痛了我的心    在唐山抗震救灾的近200多个日夜是刻骨铭心的。30年来,我时常想起当时所看到的唐山废墟上的悲惨景象,所感悟到的唐山人民的伟大精神,也时常为自己年轻识短、缺乏记录精神和保存意识,没有做好应该做的事而感到万分懊悔和痛心。2006年夏天,我应邀重返唐山参加抗震纪念活动,看到唐山人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发扬抗震精神,在废墟上奇迹般地建起一座现代化新城,实在令人欣慰。而唐山抗震纪念馆里大型图片展览中的地震灾难灾情的展示明显不足,却又一次刺痛了我的心。    地震发生当天,新华社播发了《河北省唐山、丰南一带发生强烈地震,灾区人民在革命路线指引下发扬人定胜天的革命精神抗震救灾》和《河北省唐山、丰南一带发生强烈地震后,伟大领袖、党中央极为关怀,中共中央向灾区人民发出慰问电》两条消息,刊登在729日的《人民日报》一版重要位置。消息称:我国河北省冀东地区的唐山-丰南一带,728342分发生强烈地震。天津、北京市也有较强震感。据我国地震台网测定,这次地震为7·5级,震中在北纬39·4度,东经118·1度,震中地区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失……    当日没有播发灾情照片。    地震5天后的81日,《人民日报》第三版右下角刊出与唐山地震有关的第一张照片:人民解放军某部副部队长、特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徐恒禄率领部队指战员迅速奔赴唐山市,
投入抗震救灾斗争,署名新华社记者摄。82日一版刊登了与唐山地震有关的第二张照片:党中央对灾区人民极为关怀,地震发生后,从全国各地派出医疗队到地震灾区,这是山东医疗队员上飞机去重灾区进行救护工作,署名本报通讯员摄。    据统计,《人民日报》从唐山地震发生的728日到当年1231日的150多天里,刊登与唐山地震有关的新华社播发照片和本报记者、通讯员照片共83张。其中救援大军奔赴灾区画面3张;灾区人民自救互救和各地支援救灾照片20张;恢复生产16张;慰问活动和表彰会18张;表扬好人好事22张;政治学习和大批判4张。
"盯你好一会儿了!你是不是特务?不是特务也是坏人。"  当时几位参加唐山地震摄影报道人员的回忆:    黎枫(时任新华社摄影部国内编辑室主任、抗震前线摄影报道指挥员)回忆:地震发生后,开始不知震中在哪里,天没亮就派摄影记者官天一等三人开车向东寻,跑到香河一看不对,掉头回来又奔唐山。记者冒雨行车拍照,克服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并以最快速度送回了第一批胶卷,给中央领导发了内参。随后,新华社陆续派出十几名记者到抗震一线采访。1976是中国极不寻常的一年,地震发生前后,周总理走了,四人帮阴谋篡党夺权,一会儿一个指示,一会儿又一个歪招儿,弄的人没法干。姚文元亲自给新华社打电话,指责抗震报道不能压了批邓,社领导不得不连夜开会,指示我带工业和
文教组长到现场组织摄影报道……    王文澜(时任北京军区某部摄影报道员,7月29日凌晨赶到唐山)回忆:地震发生当天上午10点,部队即出发奔赴唐山。在等待架桥铺路中缓慢前行,到达震中唐山郊区丰南时,已是新词儿729日凌晨。雾蒙蒙的路上,三三两两的马车拉着尸体和我们的车队擦身而过,老百姓形单影只的自救队伍显得孤独而无助。来到唐山市区,凄惨的景象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与废墟瓦砾相反的是沉静的幸存者们,他们穿着仅仅蔽体遮羞的衣服,成木然地坐在路边,这种情感的崩溃比哭嚎更让人撕心裂肺。唐山大地震时,受灾众对手拿相机的人并不习惯,这是人之常情。在特定的环境下.拍摄者有自己无法承受的感受,被摄者自然更有自己的不满与不解。面对巨大的心灵震撼,很多时候我是无法按下快门的。我在唐山一直呆到年底,只拍了不到10个胶卷100多张照片。      官天一(时任新华社摄影记者,7德国马哈28日下午赶到唐山灾区)回忆:730日,我在受灾严重的陡河电厂拍照,正赶上现场挖掘尸体,突然冲进来两位身背上了利刃刺刀的步、臂缠工人纠察队袖标的人,气势汹汹地上来抢我的相机。他们说:"盯你好一会儿了,你东拍西照,你是不是特务?不是特务也是坏人。"线速度在众的帮助下,他俩不由分说地将我拖上了路边一辆破吉普车里。当时工人纠察队的权力很大,凡是遇到、盗窃国家财产、破坏抗震救灾的嫌疑人都有权就地处置……      李耀东(时任唐山劳动日报摄影
记者,拍摄抗震照片最多的人)回忆:当时从废墟里爬出来,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报社取相机。我从1956年开始在唐山劳动报当摄影记者,熟知唐山的大街小巷,更了解唐山人英勇不屈、百折不挠的脾气禀性,开始我拿着相机难以按下快门,首先是感情上接受不了,不忍心;其次,许多灾情严重的地方都有军队、民兵或自发的工人纠察队把守,不许拍照。铁路修复通车后,路边还专门搭建了遮蔽墙,不让外人见到灾情。拍照时,我们有意避开惨状、悲哀和消极面,比如发表在报纸上的那张照片《300地震孤儿专列送往省会石家庄》,孩子们穿着新衣裳,啃着大苹果笑的画面,是从上百张片子里精选出来的,之所以选择笑,是为了营造幸福气氛,同时也体现唐山人民,战天斗地不屈不挠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唐山地震报道,摄影人永远的遗憾  从地震发生后主流媒体报道情况和一些摄影者的回忆中,不难看出当时国内外政治环境的恶劣和极左思潮对中国社会的全面冲击与影响。    客观地说,唐山地震摄影报道,是在四人帮的干扰破坏和极左思潮的严重影响下进行的。"四人帮"不断地人为进行文学技巧"阶级斗争",极力用政治运动冲淡和破坏抗震救灾工作。天天喊批邓,为什么?害怕上台。    广大摄影工作者在采访实践中,既"服从"又抵制,始终同唐山人民站在一起,不准摄报灾情,就全力讴歌唐山人民泰山压顶不弯腰的英雄气
概,鼓舞灾区人民树立信心战胜灾害,恢复生产重建家园;鼓动人民解放军和全国人民支援唐山抗震救灾工作,充分报道广大军民,包括10多万解放军、三万多医疗人员、2万多条战线的干部奋不顾身、抗震救灾的感人事迹和"公而忘私、患难与共、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抗震精神,报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中华美德和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但由于抗震报道指导思想上存在严重错误,报道背离了灾难新闻的规律。同时,又由于记者对灾难新闻认识的局限,致使摄影纪录灾情和保留历史这两个显著功能都没有发挥到位,该报道的东西没有报道出来,该保留下的东西没有保留好,教训极为深刻。    禁娱是什么意思?试想,如果我们对灾难新闻有清醒、正确的认识,对突发事件报道有所研究和准备,面对突如其来的地震灾害,就不至于除了被动地服从而没有其他选择。如果我们有唐山地震的完整纪录,奥林匹克大家庭那么这些照片将是人类灾难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页,也是科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心理学家研究灾难的有力延伸;更是在相当长时间里唤起一代代人良知的历史意象。但我们现在除了无奈地叹息外,只能把遗恨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青藏路上惊闻汶川地震,滚动新闻让我泪水滚动!  我的《唐山地震摄影报道反思》一文还没发表,一次更大的地震灾难向中国人袭来。      2008512日,我正走在青藏路上,做《青藏路上兵车行》的系列报道,计划的10天行程已走过8天。眼下正跟随运送进藏
物资的车队艰难行进在藏区安多至当雄海拔4000多米的天路上,突然收到家人发来的短信,称"北京地震了"。时不多久,新华社短信传来"四川汶川发生7.8级地震"。我预感到事态严重,心里悔恨此次走天路,可能要误了天大的事!  我放弃途中拍摄纳木错湖的原定计划,于13日下午超出车队赶到拉萨。在青藏兵站部拉萨大站的招待所里,收看了滚动报道:12日14时28分,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一带发生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性最严重的地震,震中汶川交通、通讯全部中断,城乡音信皆无,成为震中孤岛;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央军委主席指示全速、全力抢救伤员;国务院总理当即飞赴灾区指挥救人抗灾;中央政治局召开紧急会议,部署抗震救灾工作,号令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万众一心,奋力抗震救灾;19时50分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和国家地震灾害现场工作队飞往汶川;22时许,武警四川总队、武警水电三总队3000余名官兵携带救灾装备赶赴灾区;24时,到达灾区抢险救灾的解放军和武警官兵已近20000人。。。。。滚动播出的新闻,催人泪下的画面。    灾情就是命令!灾区在呼唤我的名字!泪水中,我为新华网军事频道编发出《青藏线上兵车行》系列报道的最后一组图片。拿着飞成都的机票赶到拉萨机场,无奈成都机场已封闭,只好绕道回京。      顾不上连续多日高原缺氧造成的极度疲倦与不适,谢绝领导"先休息恢复几天"的关照,从技术局借上铱星、海事卫星等发稿器材,我于516日上午赶到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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