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祖国的孩子

没有祖国的孩子
“果里。”
旅居此地的苏联人,都向他这样叫。不知这异国的名字是谁赠给他的;久了,他已默认了。虽然,他完全是个亚洲孩子的面孔:黑的头发,低小的鼻子;但是,他对于异国的人,并不觉得怎样陌生。只是说异国的话,不清楚,不完整;不过,听惯了,谁都明白。
蚂蜒河在朝阳里流来,象一片映光的镜面,闪灿地从长白山的一角下流转去。果里吹着号筒,已经透过稀松的绿林,沿着一木板夹成的院落响来。于是,一家一家的小木板门开了,露出拖着胖乳的奶牛。
“早安,苏多瓦!”
果里向牛的主人说着每天所要说的一句习惯语。
“果里,一月满了,给你工钱,另外有一件衣服送你穿吧,——”
“斯巴细,苏多瓦!”
也许有年青的姑娘,被果里的号筒从被子里唤醒,手向果里打招呼:“可爱的果里,回来时,不要忘记了啊!”
“啊,是的,红的小花!”
果里比她记得都结实些。然后,她把夜里没有吃尽的东
西装满了果里的小铁锅。
“啊,列巴,熟白汤,斯巴细。”
于是,果里再走起路来,他的衣袋里多了一元钱的重量,他的嘴,忙动起来,面包与号筒交替地让他的两腮撑起一对大泡子。走过我们宿舍的时候,牛在他的身后,已经成了,黄的,黑的,杂的最多,白的只有一个,背上还涂着两团黑。小牛,有很小的嫩角刚突破毛皮,伸长它的颈,吻着母亲的股部,母亲摆起尾巴,极力地打着它。等到果里的小鞭子在地上打了个清脆的响声后,他摆起指挥官下令的姿态,让脸上所有能迭起皱折的地方全迭起皱折来;牛望着他,牛里立刻有了严肃的纪律。
“果里!”
我们刚洗过脸,拥在展开的楼窗前,叫着他,丢纸团打着牛,打着他,他便扬起头对我们大声喊:“不要!牛害怕。”
我们不听。终于把果里那牛的纪律破坏了;并且,弄起一阵恐慌,牛与牛撞着角。这使他的小鞭子不得不在地上多响了几下。
“我告诉苏多瓦去。”气泡式水位计
物理学他故意向回去的方向转过,抛出两个较大的步子。
天天他要在我们面前说几次苏多瓦。他也知道,我们对于苏多瓦并不怕,虽然苏多瓦是我们的女先生。天天又不快些离开我们——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所要谈的话,还没有开
始呢。
“我来念书好吗?也住大楼,看电影。”
果里又同我说了。
果里沙总是用手指比划着自己的脸,果里的脸。意思是让果里看看自己的脸和他的脸,在血统上是多么不同啊。
感知不能
果里沙点着自己的鼻尖,高傲地对果里说:“我们CCCP。”
“啊,果瓦列夫,CCCP?”
果里把我的名字呼出来。果里沙窘了。果里便摆头向我们所有的同学问:“果瓦列夫是中国人,怎么行呢?我是高丽人,怎么就不行呢?”
果里沙打了两声口哨后,装做着苏多瓦给我们讲书的神气说:“高丽?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了高丽这国家。”
这话打痛了果里的脸。比击两掌都红,没说一句话,便不自然地走开了。牛散乱着,他的小鞭子在地上也没了声响。
以后,果里和牛不从我们宿舍的门前经过了。
每天的早晨和晚间,失去那个放牛的朋友,觉得太无味,也太冷落。
血尿素
宗教裁判所单摆回复力我和果里沙倚在窗前,望着蚂蜒河边的一条草径;那里是泥泞的,摆满大的小的死水池,有的镶着一圈,有的蒙着一层全是一的绿菌。看不清楚蚊虫怎样地飞过着,只听见
蛙不平地不停地叫。晚风常常送来一片难嗅的气味;有时宿舍的指导员让我们闭起窗扇;所以在这条草径上很少寻出一个人的影子。有游船渔船经过的时候,是靠近那边迅速地划过。这块地方好象久已被人憎恶着,遗弃了。
然而果里是在那里走熟的。草茎蔓过他的腰,搔着牛的肚皮,也看不见牛的胖大乳头了。果里每次看我们在楼窗上望着他;他的头便转正了方向,用眼角溜视着我们。
“不许你再对果里说世界上已经没有了高丽的国家,好让果里再从我们的门前走。”
我好象在教训果里沙,很严厉的。
“你看高丽人多么懦弱,你看高丽人多么懦弱。他们早已忘记了他们的国家,那不是耻辱吗?”
“那么,安重根呢?”
“我立刻记起来,哪个人给我讲过许多关于安重根怎样勇敢的故事。可是,果里沙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他仍是不信任我的话。
一阵牛的哀叫传来,我们看见果里跌倒在死水池里。
“果里!果里!”
我们用两只手在唇边裹起一个号筒样,向果里喊,他会听得很清楚;可是,他不留意我们,他不睬我们。
不过,我总想着机会,再和果里好起来。
那天落了整夜的雨,草径被浸没在水中,混成一片河流。
我想这次果里一定会从我们宿舍门前走向草场的吧?恰好又是星期日,自然可以和果里玩在一起了。但是,果里呢,他仍是在那里走,沿着留在水面的草径,做路的标识。牛的半个身子泡在水中,头一摆一摆地,似乎很难地把蹄子从泥泞中拔出。
我们吃过饭,我和果里沙便赶向草场去。黄的薄公英从草丛里伸出来,一堆一堆的,山与河流做了草场三面的边界,另一面是无边际的远天连着地。散开的牛,看上去象天上的星星一样细小,躺着的,吃草的,追着母亲的……果里坐在土岗上吃着面包皮,眼睛在搜索着牛的动作,牛的去向,我们的视线触着了他,惹起他极大的不安。如果不是有牛累着他,也许他会跑开,逃避我们。
“果里,我们给你气愤了吗?”
我把他那深沉的头托起来,问他。他竭力把头再低沉下去,说:“不是,绝不是的。”
不知他从哪里学来这样美的不俗的好句子;而且,说得十分完整,没有脱落一个字音。不过,他的姿态太拘束,太不自然,似乎对陌生人一样的没感情。
果里沙还是原有的脾气。指着宿舍顶上飘起的旗——一半属于中国,一半属于苏联的。这给果里很大的耻辱;果里是容忍不下去,离开我们去给牛蹄擦泥水。
我们全在寂寞中过了许久许久,我才到了一句适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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