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就是“媚外卖国”?——关于《拿来主义》的再认识_4762

“送去”就是“媚外卖国”?——关于《拿来主义》的再认识
杜秉庄
(常州市第一中学 杜秉庄) 霍尔电流
高中语文课文第一册第十课是鲁迅的《拿来主义》。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教参上有这样一段话:
疑难之处主要是怎样正确理解第一段中“送去主义”的关于“学艺上”的事例。一般的看法都认为这些事 例是揭露反动派的媚外卖国。问题是:为什么在国外举办文物展览和画展,送艺术家出国表演和介绍,一定就 是“卖国”?我们认为在这里用“媚外求荣”比较妥当,因为这些都不像是正常的文化交流,而是有往无来, 只是单方面的取媚与讨好。(着重号另加)
这段话准确地抓住了本文的难点,问题也提得很好。可惜的是答案大错特错,因为“媚外求荣”和“卖国 ”相比,在程度上虽然要轻得多,但在本质上却是一致的。这样的答案既有悖于鲁迅的原意,又违背了30年代 的许多历史事实。
先说这有悖于鲁迅的原意。鲁迅在列举了三个“送去”的事例之后,指出:“但我们没有人根据了‘礼尚 往来’的仪节,说道:拿来!”这里鲁迅明确地认为,“送去”与“拿来”是一种“礼尚往来”,国与国之间 的文化交流应该是平等的双向的有来有往的。鲁迅又指出:“我只想鼓吹我们再吝啬一点,‘送去’之外,还 得‘拿
中国电信八大基地来’,是为‘拿来主义’。”他鼓吹的明明是既“送去”又“拿来”,并没有强调“送去不得,赶快拿 来”。既然鲁迅反复主张在“拿来”的同时也要“送去”,怎么能说“送去”就是“媚外求荣”呢?
再说这违背了30年代的许多历史事实。教参的编写者说:“这些都不像是正常的文化交流”,看来编写者 并没有认真地了解过有关史实,只是揣摩了一下鲁迅的措辞和语气,便得出了“送去”是“媚外求荣”的结论 。由于没有详细地占有材料,教参的行文前后自相矛盾;在评析题旨、归纳中心思想和解答练习三时,反复说 是“媚外卖国”、“卖国主义”、“媚外卖国政策”,而在解决难点时,又忽然说还是用“媚外求荣”比较妥 当。以己之昏昏,怎能使人昭昭?
最近我查阅了30年代的一些文史资料,阅读了柯文辉的《艺术大师刘海粟传》(山东美术出版社1986年8月 第1版)、吴作人等的《徐悲鸿(纪念徐悲鸿先生逝世三十周年)》(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第1版)、梅绍武 的《我的父亲梅兰芳》(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年6月第1版)等人物传记,翻检了《鲁迅全集》中的有关资 料,得出的结论与教参上的评析截然相反——我认为刘海粟、徐悲鸿、梅兰芳的“送去”,根本不是教参上所 说的“媚外
卖国”或“媚外求荣”,而是令人感动的爱国主义!至于对“中国古典艺术展览”,因为我还没有 详细地占有史料,不想像教参编者那样乱加揣摩乱下结论,留待以后再作讨论吧。
下面我分别就刘海粟、徐悲鸿、梅兰芳的“送去”的史实作概括的介绍:
一、刘海粟、徐悲鸿等到欧洲举办画展的经过:
1931年,刘海粟36岁,正在法国巴黎罗佛尔宫临摹名画,研究画论,德国佛兰克府中国学院派了丁文渊教 授来到巴黎,向中国驻法公使馆征求意见,拟聘请刘海粟去讲学,讲题为述评南齐美术理论家谢赫的《六法论 》。刘海粟和朋友傅雷、宋岱等闻讯至喜。当时以中国之大,在英、法、德诸国只能设公使馆,而日本却能设 大使馆,可见中国国际地位之低。刘海粟和好友们商量后,决计打好这一仗,为民族争光,为祖国争光。他会 见了德国代表,接受了邀请。
刘海粟在德国佛兰克府的讲学非常成功,柏林的报纸作了报导。这引起了德国美术界、学术界耆宿们的重 视,他们派出代表去见中国驻德公使蒋作宾,提出请刘海粟到柏林商谈举办中国现代画展一事。蒋作宾派代办 梁龙到佛兰克府,把刘海粟请到了柏林。
会谈在柏林的中国驻德公使馆举行。德方代表都是头面人物,如东方艺术协会会长、前驻日大使沙尔武博 士,国家博物馆主任孔威廉先生,名画家李培姆教授等等。沙尔武博士说:“现在,日本国小室翠云教授正在 柏林主持规模宏大的日本画展,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一幅佳作,不知道刘教授能不能在今天让我们一饱眼 福?”刘海粟答道:“中国画是源,日本画是支流。我自愧不如先世大师,但对东邻画友,则当仁不让。”就 当即挥毫画成八哥松枝和山水画各一幅,德国耆宿们非常欣佩,提出了请中国美术界在柏林开办中国现代画展 的要求,经费由双方各付一半。刘海粟表示同意。次日双方议定,画展定于1934年1月开办,中国方面由蔡元培 任首席代表。
1931年9月初,刘海粟与傅雷等乘香楠沙号轮船回国,蔡元培先生在上海威海卫路中社办了四桌酒席为他洗 尘,作陪的有陈独秀、杨杏佛、许寿裳、黄宾虹、张大千、朱屺瞻、王个yí@①等30多人。蔡元培先生宣布 了刘海粟在柏林与德国人谈判的结果,大家都很振奋,纷纷出谋献策,希望展出圆满成功。
1932年5月,关于赴德办画展一事,经国民党政府行政院42次常委会通过,决定聘蔡元培和叶荣绰为筹委会 正副主席,刘海粟、徐悲鸿、陈树人为常委,委员有李石曾、王世杰、高奇峰、驻德新任公使刘文岛。1933年 2月13日,筹委会举行第二次会议,
增选了齐白石、林风眠等委员,负责评选作品。筹委会向160多位知名画家 发专函征集作品。经过慎重挑选,最后审定现代作品400余件,近代作品200余件,质量上已可代表中国现代绘 画的水平。
1934年1月20日,中国现代绘画展览会在柏林市巴黎广场普鲁士美术馆正式开幕。展出15天,情况热烈,每 天都有观众手拿当天的报纸,排成长队守候在美术馆门前,等候刘海粟前来为他们签名。德国汉堡及莱茵河流 域诸省省会,法、荷、瑞士、捷克、西班牙等纷纷来专人或拍电报到中国驻柏林公使馆,请求画展结束之后, 移到他们那里继续展览。但中国政府行政院所拨经费4.5万元已支用罄尽,于是对前来邀请的各处商定,展出费 用由邀请者负责,刘海粟个人旅费以鬻画所得开支。
不再失落
1934年3月25日至4月8日,画展又在汉堡举行,观众达5.6万余人,报刊载消息及评论280多篇。其后,
展出 的地点还有杜赛特夫,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海牙,西班牙的巴塞罗那,捷克的布拉格,瑞士的日内瓦与伯尔尼 ,英国的伦敦。刘海粟在各地作了学术演讲。在柏林他由李丹田陪同,去看望了世界著名的反法西斯的女版画 家珂勒惠支,在日内瓦他会见了法国作家罗曼·罗兰。
1935年6月刘海粟返抵上海。画展筹委会设宴欢迎,蔡元培先生在席间盛赞刘海粟此行获得无上光荣与极大 成功。
应该说明的是,刘海粟为代表在西欧举办的画展都是现代近代作品,并不展出古画。那么鲁迅在《拿来主 义》中,为什么说“还有几位‘大师’们捧着几张古画和新画”呢?这主要是指1933年徐悲鸿在西欧举办的中 国画展。这次画展是非官方的,展品除了现代中国画家的佳作之外,还征借了稀有的传统绘画珍品,其中有唐 代画家李思训《江山渔乐图》真迹,元代画家王冕的《梅》真迹等,共有300多件,先在法国巴黎展出,此后又 应邀先后去英、德、意和苏联展出。这次画展震动了西欧各国艺坛,是很成功的。徐悲鸿先生凯旋归来时,在 上海世界社园子里举行了有叶恭绰、张大千等名流参加的欢迎晚会,大家盛赞这次画展在国际艺坛上破除了西 方人轻视中国文化艺术的偏见,在世界艺坛上宏扬了祖国的绘画艺术。
二、梅兰芳到苏联访问演出的情况:
1934年初,苏联对外文化协会拟邀请梅兰芳访苏演出,委托我国新闻界老前辈戈公振先生协助联系。
但前 去苏联需要路经东北,而东北已成立了伪满洲国。梅兰芳是爱国主义者,坚决拒绝从那里通过。苏方闻讯,决 定派专轮“北方号”到上海迎接他直赴苏联,并发出正式邀请书,全文如下:
梅兰芳先生:
下优美之艺术,已超越国界,遐迩闻名,而为苏联人士所钦仰。兹特敦请阁下莅临莫斯科表演,以求广 为介绍于苏联民众之前。所有戈公振先生开示各节,遵当接受。惟盼阁下能于明年三月十五日前莅临。敝会自 当竭诚招待,以谋阁下旅途之安适。当深信阁下此次莅临敝国,将使中苏两国间文化之关系,益臻亲密也。专 此,即颂
时绥
苏联对外文化协会代理会长
fgf库里斯科
1935年2月21日,梅兰芳在上海登上苏联特地派来接他的“北方号”轮船直赴海参崴,然后再转乘西伯利亚 特别快车去莫斯科。苏方欢迎他的礼仪十分隆重,为此专门组织了一个接待委员会,委员中包括
第一艺术剧院 院长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电影导演爱森斯坦等许多文艺界的名流。3月12日梅兰芳抵达莫斯科,次日即备花圈去 红场敬谒列宁墓。
按照双方最初商定,梅兰芳原计划在莫斯科演五场,列宁格勒三场,后因购票观众空前踊跃,经苏方要求 ,改为在莫斯科演六场,在列宁格勒演八场。最后苏联对外文化协会又请他在莫斯科大剧院再加演一场,作为 临别纪念。先后上演的剧目有《打渔杀家》、《汾河湾》、《宇宙锋》、《虹霓关》、《刺虎》和《贵妃醉酒 》6出戏,以及《红线盗盒》、《西施》、《麻姑献寿》、《木兰从军》、《思凡》和《抗金兵》中的舞蹈部分 。演出期间盛况空前,每场演毕,观众都叫幕多次,最后一场,梅兰芳被掌声请出谢幕达18次之多。
《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他在莫斯科演出时,苏联党政领导人莫洛托夫、伏洛希罗夫,著名作家高尔基、阿列克赛·托尔斯泰等, 都前往观剧。他还在苏联文艺界欢迎他的招待会上会见了高尔基(那年高尔基67岁,梅兰芳41岁)。苏联剧评 家在报刊上发表许多文章,热情地赞颂了梅兰芳炉火纯青的演技,《工人与戏剧》杂志发表文章,认为“梅兰 芳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演出,应被视为苏中两国人民文化交流的新里程碑。”
梅兰芳在苏联逗留了一个半月,除了演出之外,还应邀参观了工厂、学校、名胜古迹,观看了许多苏联的 戏剧、歌剧和芭蕾舞的演出。
东北电气发展股份有限公司1935年4月14日,梅兰芳在莫斯科大都会饭店举行告别宴会,随后便载誉回国。
应该说,苏联邀请梅兰芳去演出是有特定的政治背景的。1933年5月6日,苏联向伪“满洲国”提出出售我 国东北境内的中东铁路,6月14日国民党政府为此向苏联提出抗议。1934年9月26日,伪“满洲国”代表同意以 1.7亿日元收买中东铁路。国民党政府外交部就非法售受中东铁路问题发表声明。1935年1月22日,苏联与日本 关于中东铁路售受谈判达成协议,3月16日国民党
政府就中东铁路买卖一事向日本提出抗议,并向英、美、法、 意等国发表声明。苏联非法出售中东铁路的丑行引起了我国舆论界的愤慨,为了消弭怨怒,苏联需要摆出友好 的姿态,于是有邀请梅兰芳赴苏演出之举。但政治背景并非这次邀请的全部原因:就苏联文化界而言,他们对 梅兰芳的钦佩是真诚的;就梅兰芳而言,他访苏演出促进了中苏两国人民的友谊,促进了中苏两国之间的文化 交流,是爱国之举。
综上所述,刘海粟、徐悲鸿、梅兰芳的“送去”决不是“媚外求荣”,更谈不上“卖国主义”。相反的, 他们“发扬国光”,为国争光,是爱国主义的行动。
我还想指出的是,《拿来主义》的“预习提示”和个别注解存在着简单化的左的错误倾向,因而是片面的 不够客观的。刘海粟、徐悲鸿、梅兰芳等的“送去”的背景,不应该像“预习提示”所说的那样,简单地归结 为国民党“奉行卖国主义政策”。课文第一段的注解⑤是这样的:“〔还有几位……叫做“发扬国
光”〕指当 时国民党反动政府在西欧各国举办的中国绘画展览。”这一注解是不妥当的。1934年刘海粟为代表在欧洲举办 的“中国现代绘画展览会”虽然带有一定的官方性质,但主要是中国和欧洲各国美术界的友好交往。支持这次 画展的,不仅有蔡元培、陈独秀等许多爱国人士,还有齐白石、张大千等许许多多著名爱国画家。当时的国民 党政府能支持这次画展,不应该否定,但在这一点上谈不上“反动”和“卖国”。
回顾历史事实,刘海粟、徐悲鸿、梅兰芳的“送去”都是爱国主义的,这是确凿无疑的;但仔细揣摩《拿 来主义》第一段的文字——“还有几位‘大师’们捧着几张古画和新画,在欧洲各国一路的挂过去,叫做‘发 扬国光’。”“活人替代了古董,我敢说,也可以算得显出一点进步了。”——明明语含讽刺,带有贬义,这 又该如何理解呢?
这确是一个难题。我认为应该从两方面去理解:
第一,这是鲁迅的偏见。
《鲁迅全集》第12卷中有1934年11月16日鲁迅致吴渤的信,其中说:
“刘大师”的那一个展览会,我没有去看,但从报上,知道是由他包办的,包办如何能好呢?听说内容全 是“国画”,现在的“国画”,一定是贫乏的,但因为欧洲人没有看惯,莫名其妙,所以这回也许要“载誉归 来”,像徐悲鸿之在法国一样。
这段话中有三点是偏见:[1]刘海粟为代表的这次展览会不是个人包办的,这在上文已经讲过。[2]说当时 的国画是贫乏的,与事实不符。30年代正是国画名手异彩纷呈的年代,仅上海美专就拥有刘海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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