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l2月
第28卷第12期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JournalofHubeiUniversityofEducation
Dec.2011
V01.28No.12
个人主义视域下的”人情物理”观
O年代周作人个人主义-9儒家思想研究之一
林强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州350007)
摘要：对周作人个人主义思想与儒家思想关系的考察能够深入把握30年代周作A-R.想的整体状况及其存在I’-1题.在
个人主义的价值视域中，周作人对儒家唯理主义的阐释，对人情物理内涵及源流的爬梳，实现了其对传统思想观念的现
代阐释，但也充分暴露出其个人主义思想脱离社会现实的文化困境.这构成了30年代周作人思想的独特景观.
关键词：个人主义；儒家思想；人情物理
中图分类号:1206.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344X(2011)12-0011.o4
作者简介：林强(1982一)，男，福建福清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散文与海外汉语散文.
3O年代周作人一直标榜自己是儒家，他不但多次
阅读了《论语》,《诗经》等儒家经典，而且对经书的核
心观念进行了系统阐释.这一文化批判工作，充满了
个人主义与儒家思想诸多观念之间的冲突，调适和互
训的复杂关系.只有深入剖析这一思想过程，我们才
能把握30年代周作人思想的内在问题.本文从考察
周作人儒家思想与个人主义的整体关系出发，分析周
作人对儒家的唯理主义阐释，对”人情物理”内涵与源
流的考辩，指出3O年代周作人思想的整体特点.
一
，儒家的唯理主义阐释
“五?四”之前，周作人曾对儒家思想文化进行过
尖锐的批判.刊手1908年5月6日《河南》第4,5期
的论文《论文章之意义暨其使命因及中国近时论文之
失》即集中体现了这种思想:”孔子以儒教之宗，承帝
王教法,……儒者历世经营，本无当于宗教，然后世强
为之词，则字之帝王之右助.推其后祸犹秦火也.夫
孔子为中国文章之匠宗，而束缚人心，至于如此，则后
之苓落又何待夫言说欤!”J3到了”五?四”，周作人
将儒教与儒家分开，在批判儒教时并未对孔子思想和
儒家思想做进一步的阐释和批判.2O年代周作人开
始重新审视儒家思想的核心观念如”礼”,”中庸”等,
并逐渐将孔子思想，儒家思想与封建伦理思想，家族制度剥离，试图从整体上对儒家思想进行价值判定. 1924年，周作人在《生活之艺术》中提出了建构中国新文明的整体设想:”中国现在所切要的是一种新的自
由与新的节制，去建造中国的新文明，也就是复兴千年前的旧文明，也就是与西方文化的基础之希腊
文明相
合一了.”_2周作人对旧文明的整体想象，是对西方
之上的文明设计.可以说，到了2O年代，周作人就开
始尝试对儒家思想及其整体的文明形态进行现代化的阐释即唯理主义阐释，这种阐释也就是要充分挖掘儒
家思想中的科学和理性精神，批判韩愈派的载道主义. 推崇明清士子的现世精神.
与五四时期对儒家专制思想的批判相反，周作人
村长轶事首先必须对历史和现实中的思想专制和伪道德寻到有别于儒家思想的另一种思想根源.萨满教成为周作
人思考的中心.”中国据说以礼教立国，是崇奉至圣
先师的儒教国，然而实际上国民的思想全是萨满教的(Shamanistie比称道教的更确).……我相信要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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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须得研究礼教，而要了解礼教更非从萨满教人手
不可.”1926年1O月，周作人连续写了《乡村与道
教思想》,《清浦子爵之特殊理解》两篇文章，进一步分析了萨满教在民间思想世界的存在状态.”所谓道
教，不是指老子的道家者流，乃是指张天师做教主，有
道士们做祭司的，太上老君派的拜物教.平常讲中国
宗教的人总说有儒释道三教，其实儒教的纲常早已崩坏，佛教也只剩了轮回因果几件和道教同化了的信仰
还流行民间，支配国民思想的已经完全是道教的势力了.”基于此，周作人抬出原始儒家思想，认为原始
儒家思想能把迷信理性化，五四以来的改革是这种唯
理思想的复兴.[3]334用萨满教取代儒家思想在中国思想世界的统治地位，这就为阐释儒家思想的内在合理
性提供了理论前提.
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中，周作
人进一步强调儒家思想中的理性精神:”新散文里的
基调虽然仍是儒道二家的，这却经过西洋现代思想的
陶熔浸润，自有一种新的味,……我不讳言中国思想收稿日期:2011—10—10
里的儒道二家的基调,……因为觉得这个基本也并不一
定比西洋的宗教思想坏，他更容易收容唯物的常识
而一新其面目，如我们近来所见.……这便因为现在
所受的外来影响是唯物的科学思想，他能够使中国固有的儒道思想切实地淘炼一番，如上文说过，以科学常识为本，加上明净的感情与清澈的理智，调合成功一种人生观,……盖中国向无宗教思想的束缚，偏重现实的现世主义上加以唯物的科学思想，自当能和合新旧而别有成.”J接纳西方”唯物的科学思想”的淘洗，与
儒家思想本有的现世主义调和，形成一个新的人生观, 这是周作人对儒家唯理主义阐释的内在思路，也是他所理解的言志派文艺思想的核心.1940年周作人在
评价蔡元培时同样也强调其儒家思想中的”唯理主义”.儒家思想中本具有常识，所以能够吸纳西方的
科学精神，这是周作人的独特发现.由此，他在儒家思
想内部又挖掘到一条疾虚妄，爱真实的思想源流:”昔
孑L子诲子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鄙人向来服膺此~JiI，以是于汉以后最佩服疾虚妄之王充，其次则明李贽，清俞正燮，于二千年中得三人焉.”与西
方的科学精神相比，周作人发现儒家唯理主义重常识精神来源于直觉:”我不知怎的觉得西哲如蔼理斯等
的思想实在与李俞诸君还是一鼻孔出着气的，所不同的只是后者靠直觉懂得了人情物理，前者则从学理通过了来，事实虽是差不多，但更是确实，盖智慧从知识
上来者其根基自深固也.”_6.
从思想的阐释到源流的考察再到与西方科学精神
的比较，周作人完成了儒家唯理主义阐释的工作，并提炼出与西方科学精神相一致的重常识精神核心.这是周作人30,40年代主要思想命题.但是，煞费苦心寻
到的常识精神不但是中国传统思想内部最缺少的, 而且依常识发表的思想言论还往往被视为异端遭到压制.李贽因重常识而讲真话，却又触怒世间俗儒而遭
思想，这让周作人感到思想言论自由之难与可贵.在常识与俗论，真实与虚伪，生与死的较量中，周
作人深刻地感觉到驳正俗说的价值及其所具有的悲壮感与崇高感.这种近乎大无畏的精神传统支持着周作人凭一人之力，依常识精神对社会事务和文化现象进行长期孤绝的文化批判工作.正是这个被现代思想阐释过的儒家常识精神成为连接个人与他人，社会，民族，国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精神纽带，有效弥补了周作人个人主义偏重抽象个体自由的缺陷.
二，人情物理的超越与困境
那么什么是”常识”?周作人在《一蒉轩笔记?
序》中清晰地界定了”常识”即”人情物理”的内涵: “常识分开来说，不外人情与物理，前者可以说是健全
的道德，后者是正确的智识，合起来就可称之日智慧,手机乐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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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常识似稍适切亦未可知.风趣今且不谈，对于常识
的要求是这两点：其一，道德上是人道，或为人的思想.
.
12?
其二知识上是唯理的思想.”l_4J57周作人认为中国最好的思想就是讲情理而最不好的思想就是不讲情理，人
情物理在人民的日用伦常之中，人人都可以体察.重
情理就要能节制自己，使自己思想通达，能宽容别人,
言行要符合情理.以人情物理为标准，周作人批判
了只会闭目诵经，张目骂贼而于物理人情都不了解的
载道主义.在他看来，载道主义根本就是唯心的:”他
们以为治国平天下全在正心诚意，平常静坐深思，或拱手讲学，或执笔为文，所想所说所写应该无一不是圣道，其效能使国家自治天下自平，盖神秘不亚于金刚法会焉.此种教徒的热忱自可佩服，但除此以外殊无用处，以此弄政治则误国，以此谈文学亦未免贻讥.”
疗救载道主义的方法是在人情物理的体察中体味“道”的意义,”道不可见，只就日用饮食人情物理上看
出来”，周作人认为”以科学常识为本，加上明净的感
情和清澈的理智，调合成功一种人生观,’以此为志,
言志固佳，以此为道，载道亦复何碍’.”r9]125与载道主
义相反，人情物理不是停留在观念上，而是要人们具有现世精神，在现实中切实地实行起来以有用于世道人心，这其实也是儒家思想本身就具有的思想质素.
“我们现在所需要的是实行，不是空言，是行动，不是
议论.……单提我们捏笔杆写文章的人应该怎样来负
责任.这可以分作三点.一是自知……二是尽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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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是言行相顾.”.为此，他极力赞同保定定县
平教会不唱高调，不谈空论而注重生计的工作.
提倡人情物理，注重现世精神，对载道主义空谈高
调的辛辣讽刺，这是30年代周作人思想的特点.但
是，我们也可以发现，上述人情物理的思想与他的偏重自我超越的个人主义思想同时并存，表面上人情物理
弥补了个人主义把”个人从社会中剥离出来，使他成
为周围事物和自己的惟一评判者，赋予他不断膨胀的
权利，而没有向他指出他的责任，使他沉湎于自身的力量，对整个国家宣布自由放任……”_1的理论缺陷，使
周作人能够从自我与理性的陷阱中跃出，与人民大众
保持血缘联系，并使之颇有为民请命的气概；但实际上，周作人所提倡的人情物理始终在个人主义的限度
之内徘徊，以个人自由，自我超越，反思想权威为底线, 一
旦触及到尖锐的社会问题，需要思想家的思想与舆
论贡献时，这种激进的人生姿态就会遭到人情物理所谓的”动物的健全生活”的阻碍.人情物理只是一种
静观人世的一种方式，他无法直接参与现实思想斗争, 而且往往成为保护自我不受侵犯，排斥激进人生姿态的冠冕堂皇的托词.
从整体上看，周作人的文化批判工作也深深地烙
上个人主义的印记.20年代后期周作人宣布闭门读
书以后就完全过着书斋生活，与现实的思想问题有着明显隔阂.尽管他在书斋的文化批判中提倡人情物理主张现世精神，但是这也颇有自娱自乐之嫌.30年代
内战频仍家国危亡，作为时代的思想重镇，周作人却在“历史循环论”中陷人道德与逻辑的圈套中:”我常想
中国的历史多是循环的，思想也难逃此例.这不晓得
是老病发作呢，还是时式流行，总之事实还是一样.有
李富春时谈文化，有时崇武力，有时鼓吹民主与科学，有时便
恭维国粹与专制，三十年来已不知转了几个圈子.政
客文人口头笔下乱嚷胡写，很是容易，反正说转去是那一
套，翻过来又是这一篇，别无实际变化，落得永久时髦.”l9J2无视当下思想文化论争的现实意义，周作人
在思想文化的漫漫历程中悠游，以一种”明其道不计
其功”的姿态不痛不痒地提倡常识和现世精神，并有
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救世主心态，这是周作人迂阔之处，也是周作人所持守的抽象个人主义的必然选择.实际上，周作人的个人主义理性观预设这
样一种理想社会，就是思想自由和趣味渊雅，通达人情物理的人文世界.既然现实世界无法实现这种理
想,
那么他只好通过传统文化，希腊，日本文化进行想象性建构，以非急功近利的形式强调常识的重要性和长远意义.这种稳健的历史进步观使周作人除了扞卫个体价值和思想自由外无法认同现实思想文化论争的历史价值.显然，静观的，注重长远的历史观以及支配这种
历史观的个人主义知识分子的理性精神和历史预设, 只能诉诸理性所建构的文化规范和乌托邦心态，并在这种理想境地中逐渐远离现实.周作人单纯从文化立场来强调人情物理，这是一种唯理主义的乌托邦心态. 也许在道德政治问题上，周作人的”健全的道德”
始终无法摆脱个人主义的危机，那么在”唯理的思想”层面，周作人所提倡的科学精神应该有所建功吧? “中国文章中向来神异的成份太多，讲报应如逆妇变猪，雷击字纸衬鞋底，谈变化如腐草为萤，雀人大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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