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指挥 内容提要 19世纪阿里王朝推行的欧化改革，造就了一批具有西方自由主义思想的新型知识分子，随着埃及民族危机的加深，这些知识分子逐渐转变为民族主义者㊂19世纪也是埃及学在埃及逐步传播的时期，民众对古埃及历史的兴趣逐渐增长了起来㊂民族主义者为了应对殖民主义的政治控制和文化掠夺，将民族主义政治主张与埃及学嫁接起来，发展出了法老民族主义的理论㊂法老民族主义者将1919年革命视为古埃及辉煌在现代的复活，图坦卡蒙陵寝的发现促使法老民族主义走向高潮，埃及民族埃及学在政府的支持下长足发展㊂从20世纪20年后期开始，扎格卢勒陵寝的争端是法老民族主义退潮的开始，政治派别放弃法老民族主义㊁知识分子的转型则促使法老民族主义进一步衰落㊂20世纪40年代，法老民族主义被阿拉伯民族主义所彻底取代，自此民族主义与埃及学分道扬镳，走上各自独立的发展道路㊂
关键词 法老民族主义 埃及学 自由主义 1919年革命当代大学生
自19世纪开始，出于解除土耳其帝国㊁欧洲列强威胁的目的，埃及在中东率先进行以 欧化 为特征的近代化改革，造就了一批留学欧洲且接受欧洲自由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㊂与此同时，欧洲主要资本主义国 家纷纷来到埃及掠夺埃及的文物，对埃及文化进行疯狂掠夺，促使现代埃及学在欧洲诞生㊂一些有远见的埃及知识分子为了应对欧洲列强的文化掠夺，开始致力于埃及学的传播和研究㊂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 公元前2-1千纪古代两河流域楔形文字经济契约的整理与研究 (项目号:20&ZD239)阶段性成果㊂
袁指挥，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㊁博士生导师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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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研究2022年第1期(总第84期)
19世纪最后25年，随着近代化改革的失败，欧洲列强逐渐控制了埃及㊂埃及的民族危机空前加深，使得一批具有自由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变成了埃及民族主义者㊂他们从法老时代埃及的历史中寻求动力和精神慰藉，将现代民族主义思想与埃及学嫁接，由此逐渐产生了 法老民族主义 ①思想㊂在1919年革命(也称 华夫脱运动 )的刺激下，法老民族主义发展迅速，成为埃及民族主义的主流思想㊂图坦卡蒙陵寝的发现，将法老民族主义推向了高潮，继而在政治㊁文学㊁艺术等领域，都出现了法老民族主义的洪流，埃及的本土埃及学在此刺激下取得长足发展㊂但是,20世纪20年代后期，法老民族主义开始退
潮，到20世纪40年代，法老民族主义逐渐被阿拉伯民族主义所取代，裹挟在民族主义洪流中的本土埃及学开始独立发展㊂
法老民族主义是近代埃及民族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西方学界对之研究最具代表性的是格尔舒尼㊁扬科夫斯基的论著‘埃及㊁伊斯兰和阿拉伯人：寻埃及的民族性(1900 1930年)“，该书梳理了埃及民族主义的发展历程，从环境㊁历史㊁法老民族主义㊁民族文学四个维度论述了领土民族主义的理论，该著作堪称埃及民族主义研究的经典之作㊂②胡拉尼备受赞誉的‘自由时代的阿拉伯思想(1798 1939年)“，在埃及民族主义的章节中论述了基督教世俗主义㊁阿拉伯民族主义以及穆罕默德㊃拉希德㊃里达(Muhammad Rashid Rida)㊁塔哈㊃侯赛因(Taha Husayn)的思想，但是对于法老民族主义思想的关注相对较少㊂③国内对于埃及民族主义思想的研究，当属王锁劳的博士学位论文‘埃及民族主义研究“，该论文以 埃及属性 为主线，梳理了埃及民族主义的崛起㊁转化和回归等问题，在其论文的 弘扬埃及属性 部分中，论述了法老民族主义的思想主张㊂④此外，国44
①
②③④英文为Pharaonism或Pharaonicism，国内一般将之翻译为 法老主义 ，笔者认为这种直译不但不能反映这个词语的内涵，而且还会造成某种误解㊂由于 法老主义 是埃及近代民族主义的思潮㊁运动，因此，本文将之称为 法老民族主义 ㊂
Israel Gershoni and James P.Jankowski,Egypt Islam and the Arabs The Search for Egyptian Nationhood 1900-1930,New York and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6. Albert H.Hourani,Arabic Thought in the Liberal Age 1798-1939,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2.
王锁劳:‘埃及民族主义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北京大学,2000㊂
论法老民族主义与埃及学
内一些学者的论述都或多或少涉及了法老民族主义内容㊂①
埃及的法老民族主义，强调法老时代埃及对现代埃及的重要性，因此,
它吸收了埃及学研究的相关成果来构建民族主义根基㊂对于埃及学与法老载脂蛋白
民族主义关系研究的典范，当属伍德的论文‘现代埃及民族主义对法老历
无锡日报女记者章莹史的使用“，该文讨论了民族主义对法老历史运用的种种表现，分析了法老民族主义失败的原因㊂②里德的专著‘谁的法老?从拿破仑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考古学㊁博物馆和埃及民族特性“㊁论文‘本土埃及学：一个专业
的非殖民地化?“，论述了埃及民族埃及学在殖民主义文化围困中的艰难起步，介绍了法老民族主义在埃及学中的体现㊂③古德的‘为过去而谈判:
矛和盾的集合教学设计
1919 1941年中东的考古学㊁民族主义和外交“中的第五章 埃及的觉醒 ，论述了民族主义与埃及考古学的互动关系，指出了民族主义㊁民族主义情绪对埃及考古学的重大影响㊂④此外，还有科拉的‘冲突的古物：埃及学㊁埃及狂热症㊁埃及现代性“也介绍了埃及学与法老民族主义的联系㊂⑤国内学界金寿福的‘西方列强对外扩张和竞争中的埃及和埃及学“，虽然未
曾就埃及学与法老民族主义的关系进行研究，但是论述了以卡马尔为代表的早期民族埃及学家在欧洲列强的夹缝中的艰难起步㊂⑥
中西方学界的已有研究取得了很大成就㊂伍德等人将埃及民族主义与
埃及的民族埃及学结合起来进行研究，研究角度新颖，富有启发性㊂但是,
对于埃及的民族埃及学的发轫㊁传播与法老民族主义的产生㊁发展之间的
炉火 阅读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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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③
④⑤⑥彭树智:‘现代民族主义运动史“，西北大学出版社,1987，第217 261页；彭树智:‘东方民族主义思潮“，西北大学出版社,1992，第383 393页；赵克仁:‘埃及民族主义探析“,‘阿拉伯世界“2000年第1期；刘中民:‘埃及的地方阿拉伯民族主义思想与伊斯兰教“,‘世界民族“2001年第1期㊂
Michael Wood, The Use of the Pharaonic Past in Modern Egyptian Nationalism,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Research Center in Egypt,Vol.35(1998),pp.179-196.
Donald M.Reid,Whose Pharaohs？Archaeology Museums and Egyptian National Identity from Na-poleon to World War I,Berkeley,Los Angeles&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2; Donald M.Reid, Indigenous Egyptology:The Decolonization of a Profession?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Vol.105,No.2(1985),pp.233-246.
James F.Goode,Negotiating for the Past Archaeology Nationalism and Diplomacy in the Middle East 1919-1941,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2007.
lliott Colla,Conflicted Antiquities Egyptology Egyptomania Egyptian Modernity,Durham and Lon-don:Duke University Press,2007.
金寿福:‘西方列强对外扩张和竞争中的埃及和埃及学“,‘古代文明“2010年第2期㊂
中东研究2022年第1期(总第84期)
互动关系，显然是学界研究的薄弱环节，还有进一步深化的空间㊂正是出于探讨两者的互动关系的目的，笔者在吸收中外学界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成就本文，希望能够补充伍德等人的某些不足㊂
一一战前埃及的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
19世纪初，埃及率先在中东实行以 欧化 为特征的近代化改革㊂这场近代化改革始于穆罕默德㊃阿里(Muhammad Ali)统治时期，一直持续到伊斯梅尔(Isma'il)统治时期，改革在农业㊁工业㊁军事㊁教育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埃及逐步从传统的阿拉伯国家向近代欧化国家过渡㊂近代化改革的措施中，最具深远影响的当属翻译运动㊁世俗教育体系的建立㊁派遣留学生的活动，这三项改革使得欧洲文化传入埃及拥有了前沿阵地，从而培养出了一批拥有欧洲自由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㊂
从阿里开始，为了解决专门学校的教材以及工业技术书籍的问题，开始翻译欧洲的书籍，即学界所说的 翻译运动 ㊂1836年设立翻译局，主要翻译的书籍为科学书籍，例如，军事㊁造船㊁医学㊁兽医㊁工程㊁数学㊁地理㊁生物等学科的书籍㊂同时，也少量翻译了社会科学书籍，如神父拉斐尔㊃拉希(Raphael Rahib)翻译了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㊂著名思想家㊁教育家和翻译家里法阿㊃拉斐阿㊃塔哈
塔维(Rifa'a Rafi'al-Tahtawi)在1837 1846年主持翻译局工作，相继翻译了法国享有盛名的法律㊁历史㊁哲学㊁教育等社会科学学术著作,①尤其是从1839年起，塔哈塔维以他所掌管的语言学校的毕业生为主，组织了翻译协会，共翻译了近20部有关历史㊁地理㊁军事等方面的著作，主持翻译了有关古代史㊁中世纪史以及欧洲帝王㊁名人传记等方面的专著多达数百部㊂②
与翻译运动相伴随的，是世俗教育体系的建立㊂阿里设立了公共教育部，引进欧洲世俗教育体系㊂先后开办了工程㊁医学㊁农学㊁军事㊁参谋64
①②J.Heyworth-Dunne, Printing and Translations under Muhammad Ali of Egypt:The Foundation of Modern Arabic,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Vol.3(1940), pp.338,349.
蔡伟良:‘埃及近代启蒙思想家塔哈塔维思想溯源“,‘阿拉伯世界研究“2011年第3期，第58页㊂
论法老民族主义与埃及学
学㊁法律㊁语言等专科学校，同时开办了世俗小学和中学，到1836年，已
经建立了小学59所㊁中学2所㊂据估计，此时政府所办学校培养出的学生
达1万至1.2万人之多㊂在此基础上，伊斯梅尔引进欧洲教育体系，对伊斯
兰学校进行全面改革，兴办了艺术㊁工艺㊁电讯㊁测绘㊁财会㊁农业等技
术学校，创办了工程㊁法律㊁师范㊁医学领域的四所高等院校，兴建了许
多世俗中小学㊂1879年学校达到4800多所(其中两所为女子学校),1873年注册学生达到8.9万多人㊂①在这些学校中，按照欧洲近代学校的标准开设了外语㊁数学㊁物理㊁地理㊁历史等新式课程㊂除了政府推进教育外,
外国势力也兴办学校㊂1880年法国人开设了中学，严格按照现代方法培训学生㊂②从1863年到1879年，欧洲人在埃及共开设了130所学校㊂③此外，埃及人也开始兴办学校，到1883年，私立学校达到59所㊂④
埃及不断向欧洲尤其是法国派遣留学生㊂阿里自1809年开始向意大利
派出留学生，到1849年共选派了349人到法国㊁意大利㊁英国学习各种先进的科学技术㊂⑤阿巴斯一世(Abbas I)执政时期向欧洲派遣了6批共41名留学生，学习工程㊁医学和其他学科㊂⑥赛义德(Sa'id)执政时期派出3批共48名留学生，伊斯梅尔在1863 1879年派遣172名学生出国学习㊂⑦其中，阿里派遣的第1批赴法国的留学生，归国后在外务部㊁教育部㊁公共工程部㊁财务部㊁海军部等部门任职㊂⑧此外，一些富裕家庭也将子女送到国外接受教育㊂这些留学生学习了欧洲的语言，凭借其语言优势能率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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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③
④⑤⑥⑦⑧杨灏城:‘埃及近代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第86㊁143页㊂
Donald M.Reid, The Rise of Professions and Professional Organization in Modern Egypt, Com-parative Studies in Society and History,Vol.16,No.1(1974),p.30.
J.Heyworth-Dunne, Printing and Translations under Muhammad Ali of Egypt:The Foundation of Modern Arabic,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Vol.3 (1940),p.349.
J.Heyworth-Dunne,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Education in Modern Egypt,London:Luzac& Co.,1938,pp.313-341.
J.Heyworth-Dunne,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Education in Modern Egypt,London:Luzac& Co.,1938,p.253.
F.Robert Hunter, Egypt under the Successors of Muhammad Ali, in M.W.Daly,ed.,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Egypt,Vol.2,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p.183. J.Heyworth-Dunne,Introd
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Education in Modern Egypt,London:Luzac& Co.,1938,pp.324-326,394.
Alain Silvera, The First Egyptian Student Mission to France under Muhammad Ali, Middle East-ern Studies,Vol.16,No.2(1980),pp.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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