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影评

写给黑白默片的立体情书——马丁·斯科塞斯的《雨果
去岁在巴黎,数次路经蒙帕纳斯(Montparnasse)车站,已看不出1960年代改造前的风貌。1895年,这里曾有火车出轨事故。再次与这车站相逢,在马丁•斯科塞斯首部3D电影《雨果》(Hugo,2011)里;火车事故也再现于主人公、12岁孤儿雨果的梦中。影片改编自布莱恩•塞尔兹尼克(Brian Selznick)获得美国童书凯迪克奖(Caldecott Medal)的绘本小说《造梦的雨果》(The Invention of Hugo Cabret,2007)。布莱恩与电影渊源已久,此书受到法国导演雷内•克莱尔电影《巴黎屋檐下》(1930)影响;他常为在影院看见自己姓氏出现于影片首尾而自豪——表兄大卫•塞尔兹尼克曾为好莱坞著名制片人,重要作品有《金刚》(1933)、《乱世佳人》(1939)等。《雨果》编剧约翰•洛根(John Logan),与斯科塞斯合作过《飞行家》(2004)。影片叙事线索与重点多元、交叉、转移。1931年,巴黎,男孩雨果在蒙帕纳斯车站这公共空间孤独、秘密地生活(为避免被警察送去孤儿院),如《巴黎圣母院》、《歌剧院魅影》的儿童版,一丝狄更斯小说《雾都孤儿》或《远大前程》痕迹。雨果的钟表匠父亲在火灾中丧生,管理车站钟表时间的伯父酗酒而后失踪。精通钟表机械的雨果承担起伯父的责任,并试图修好父亲从博物馆带回的机器人——这是他与父亲、与过去美好生活的唯一连接,而且他相信,会写字的机器人会带给他来自父亲的讯息。雨果不时在玩具店偷一点零件,被脾气暴躁的店主乔治严厉责罚。雨果因此认识乔治的养女、同龄孤儿伊莎贝尔,并同她一起探寻机器人的、及乔治的秘密,而这探险,通往早期电影重要奠基者乔治•梅里埃(Georges Méliès,1861-1938),及一段珍贵的无声电影史。
在传统胶片电影遭遇数字技术冲击、电影学者惊呼“电影已死”时刻,斯科塞斯以时髦的数字3D与电脑特技技术向传统电影的辉煌过往致敬,意味深长。耗资一亿七千万美元的巨制《雨果》于“感恩节”假期在美国上映,评论界反响甚佳。卡梅隆的《阿凡达》(Avatar)几乎具“分水岭”意义,使得美国影评人将之后的3D电影时期称为“后‘阿凡达’时代”。不但好莱坞知名导演纷纷对3D技术跃跃欲试(斯皮尔伯格的3D动画《丁丁历险记》将在美国上映),之前的卖座片如《狮子王》及《泰坦尼克》也重新以3D版本面世。除了商业考量(加3D佐料再炒冷饭,且3D电影票价更高),这3D潮流是电影应对其他媒介挑战(如电视、网络、游戏、“小屏幕电影”等)、争取新一代观众进影院的举措,如百多年电影史上声音、彩、宽银幕、立体声等多次技术更迭。有评论者认为,3D电影也许如1950年代,只是一时风潮——虽然技术有显著进步。而3D电影立体维度的仿真,只是带来更多感官刺激,而将观众更“婴儿化”,不会带来头脑、思维上的冲击,如“水杯里的风暴”,被晶莹地包裹住。当然,如何尽可能有想象力和创新力地使用3D技术、发挥其视觉特长,是导演和评论者在思考和争论的问题。《雨果》获得好评,恰是因为斯科塞斯及创作团队技艺娴熟精细的、惊人的视觉创造力和表达力。
多位评论者认为《雨果》是斯科塞斯“视觉上最出的电影”。影片耗资巨大,在伦敦郊外Shepperton摄影棚搭景,搭出高度仿真的1930年代法国蒙帕纳斯车站,高大空阔,细节精心设计,一丝不苟。演员休息时漫游其中,使得表演状态停留在巴黎那个魔幻世界。除了艺术指导丹特•佛莱提(Dante Ferretti)
的奇思妙想,摄影师罗伯特•理查森(Robert Richardson)灵活穿梭于这布满人和机器零件迷宫的高难度、多细节运动摄影长镜头令人错愕惊叹。人中可见当时徜徉于巴黎的爱尔兰作家詹姆斯• 乔伊斯(James Joyce)和爵士音乐家金格•莱恩哈特(Django Reinhardt)。场景、彩、摄影的空间立体感不掩饰“人为性”和奇幻彩,如原作小说。电影记录、数字重构与现实再现的关系,虚虚实实。有些摄影机运动为数字制作,并无真的摄影机实体存在,而人也是数字制作的结果,一种类似鬼魂的无实体存在。这会影响到我们对电影影像本体“写实性”的重新考量。
美国纳斯达克斯科塞斯这位69岁的导演初次拍“儿童/家庭片”,没有《出租汽车司机》、《穷街陋巷》、《愤怒的公牛》、《纽约黑帮》、《无间道风云》等充斥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血腥暴力,但也是关于受伤害的人,及被遗忘的电影史,对儿童来说或许略严肃、悲伤、复杂而冗长(或如斯科塞斯所言,他试图从12岁女儿的视角来观察世界和阐释故事,更适合12岁或更年长的观众)。此片不拘形式媒介,类型混合,有惊险悬念(尽管陷入故弄玄虚的俗套)、情节剧、浪漫剧、追逐闹剧。斯科塞斯苦心孤诣,“借物言志”,力图将自己对电影和电影史的挚爱和迷恋包裹以“儿童片”糖衣传达给年轻观众,“从娃娃抓起”。没有他们的兴趣和支持,电影将不复存在。无怪数位评论者将此片称为斯科塞斯与电影的爱情故事、他写给电影的情书。因此这也成为极具私人感情和彩的电影。斯科塞斯幼时曾患哮喘,不能与同龄人出门玩耍,只能坐在纽约“小意大利”的公寓里看电视里的老电影,或如雨果那样躲在窗后看街市百态:看电影中虚幻世界,观察/偷窥周遭世界。最早影响到他的关于电影与电影制作的电影是英国导演
约翰•博尔廷 (John Boulting)的《魔术盒》(The Magic Box,1952)。他也如雨果重新发掘梅里埃,发掘出几乎被遗忘的英国导演迈克尔•鲍威尔(Michael Powell)和他的《偷窥狂》(Peeping Tom),并建立非盈利机构“世界电影基金会”(World Cinema Foundation)资助老电影修复。而鲍威尔的遗孀塞尔玛•斯昆梅克(Thelma Schoonmaker)便是斯科塞斯长期合作的剪辑师。斯科塞斯在《雨果》中重建梅里埃的“造梦”玻璃屋摄影棚(世界上第一个摄影棚)及他拍摄《月球旅行记》场景,并如希区柯克一样短暂现身银幕,客串出演一位摄影师。
《雨果》也传达出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关于现代社会和“现代性”的重要话题,即火车速度带来的刺激和危险感、机器与人的矛盾关系(人类既享受机器带来的便利,又恐惧被机器异化)、时间/钟表在都市生活中的意义(作为现代资本主义生产和生活方式规训的象征,控制工作和余暇时间,也涉及城市空间和社会阶层构成)。这些主题和意象不断出现在当时剧情片或“城市交响曲”电影中,火车场景令人想起法国阿贝尔•冈斯《车轮》(1923)、让•雷诺阿《衣冠禽兽》(1938);机器和机器人则有德国弗里兹•朗《大都会》(1927)、美国卓别林的《摩登时代》(1936);时间和钟表有德国•鲁特曼的《柏林,大都会交响曲》(1927)、苏联吉加•维尔托夫的《带摄影机的人》(1929)等。中国当时也有电影突出“钟表”意象,更多社会批判彩,如沈西苓《上海二十四小时》(1933)和蔡楚生《新女性》(1935)。钟表匠、魔术师与电影导演分享一些共性,精密协作,制造幻觉。电影或可令时间停止,而时间/钟表,是电影(尤其胶片时代)真正的敌人:它令赛璐珞腐蚀毁坏,令观众趣味变换。时
胀锚螺栓
间对老电影无情,默片时代百分之八十至九十的电影已烟消云散。当“敏感脆弱”的胶片电影渐次为冷漠坚硬的数字电影取代,也失去短暂而不稳定的美感和缺憾感,没有暧昧和感性,温度和柔软,在冰冷中获得永生。
《雨果》在视听风格方面大放异彩,但叙事有些牵强附会和机械,情绪表达也流于表面,被技术遮蔽。有评论者称“人物像罩在玻璃罩子下,更具象征性而非真情实感,痛苦和恐惧只是环境中的元素”。另外有趣的一点是:在面向美国观众的电影中,法国文化等于异国情调加英式口音的英语对白。但无论欧美,近一两年“关于电影的电影”不断出现,成一种“电影寻根”或“电影考古学”潮流,如西维亚•乔迈关于雅克•塔蒂的动画片《魔术师》(2010)、迈克尔•哈扎纳维希乌斯(Michel Hazanavicius)关于默片明星的《艺术家》(The Artist),及西蒙•柯蒂斯(Simon Curtis)的《与玛丽莲的一周》(My Week with Marilyn)。正如《雨中曲》在彩有声时代回顾有声电影初期,在胶片遭逢数字电影时代,这种有意识的“自反性”,思考电影史、电影技术和传统本身,不无怀旧彩,暗示着过去与未来的维度,也搅扰着电影的“万神殿”。
---------------------------------黄小邪(芍药栏低春是梦,华清人去草如烟)豆瓣~
《雨果》:向电影致敬
乔治·梅里耶是电影史上被称为“电影魔术家”的第一人。在电影还是魔幻艺术的年代,魔术家和机械师
出身的他建立了最早的电影studio,拍摄了大量科幻题材的电影,并创造了许多开创先河的电影技术,比如着、轨道和许多今天看来幼稚、但在当时却是独一无二的道具和布景。我们今天在教科书里看到的许多电影剧照,如儒那凡尔纳的《月球旅行记》,都是他的作品。可惜他的手工作坊式艺术抵不过大工业的滚滚洪流,1913年,他的公司破产,继而战争的爆发让他一贫如洗。珍贵的电影胶片被卖给了化学公司生产女士的高跟鞋跟,一手创立的电影studio也付之一炬。战后,他在巴黎火车站开了一个玩具店,当了一个玩具商人,从此退出了电影的历史舞台。很难想象电影史上的先驱竟然有一个这样的结局,正如梅里耶先生在电影中所说:“Happy ending only exists in movies.”一句话,令多少人唏嘘。
电影的故事就是从巴黎的那个火车站开始的。小男孩Hugo的双亲去世之后,成了栖身火车站大钟里的孤儿,每天看着形形的人,他偷过,被打过,被抓过,但父亲教给他的对机械的热爱始终不改。在那个父亲捡到的世界上最精妙的机械机器人里,他发现了电影的秘密。
马丁·斯科塞斯的《雨果》无疑是用致敬的谦虚姿态拍成的电影。我们几乎可以看到,马丁就是电影中那个写教科书的教授,当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参观了梅里耶的studio,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地爱上了电影。七十年前,人们开始怀念电影,纪念梅里耶,而今天,人们还在怀念电影。电影是每个人的梦,
那些会动的图像,那些书本中成真的镜头,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都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这部电影的珍贵之处还在于许多电影史早期的的镜头重现。看着一百年前的人们对银幕上的火车进站镜头惊呼,还有几乎同一时期的工厂女工下班,稍后的月球旅行记,海底两万里,导演把当时披荆斩棘的行业先驱们如何拍电影、如何创新的故事呈现在了观众面前。马丁这次挑选的题材虽然奇特,但仍然是历史,而马丁最擅长的就是历史。大气的态度和对大场面的驾驭使这部片子有种端正的气度,这是晚辈对前辈的献礼。
这部电影让我唯一觉得没有必要的地方就是3d的使用,除非马丁是以告慰祖先的姿态在对梅里耶说,看,我们没有辜负您的事业。看这部电影预告片的时候我以为是个极地快车似的奇幻片,看到一半才发现这纯粹是个历史片。
---------------------------------waking王小心 (c'est la vie)豆瓣
影评:《雨果》拍得好不一定是好电影
来源:深圳晚报作者:艾小柯
马丁·斯科塞斯的《雨果》被视为今年奥斯卡获奖大热的电影之一,这是一部献给电影史的电影,自20
11年11月上映以来获得广泛的业内好评。然而,影评人艾小柯却认为,《雨果》固然“拍得好”,却不是一部好电影。
bmk马丁·斯科塞斯的《雨果》(Hugo)拍得真好:场景设在英国的老牌Shepperton 影棚,罗伯特·理查森主刀摄影(理查森的常年合作导演都是奥利佛·斯通、斯科塞斯、昆汀·塔伦蒂诺这样级别的大师),使用最先进的数字摄影机Arri Alexa,3D效果以卡梅隆的联合数字立体摄影(fusion camera system)为源文件格式。在高仿真的1930年代法国蒙帕纳斯车站中,镜头穿梭于精巧复杂的钟表齿轮与机器零件的迷宫,快速的移动画面融合卢米埃兄弟的早期叠加颜摄影效果,使影片有种复古的暖神秘感。而《雨果》的情节本身就是一封献给早期电影艺术的情书,不仅明确地向先驱艺术家乔治·梅里埃致敬,再现了梅里埃的蒙特勒伊影棚和许多经典片段的拍摄场景,还通过梦境、对话、道具等手段隐性提到了《大都会》、《摩登时代》、《柏林:城市交响曲》等早期电影经典。可以说,《雨果》的一切,包括1.7亿美元的巨额制作费,都以向电影先驱致敬为创作目的。这是一部献给电影史的电影。
从这个意义上说,不难理解《雨果》自2011年11月上映以来获得的广泛业内好评,包括11项奥斯卡提名。然而对我而言,《雨果》固然拍得好,却不是部好电影。
“拍得好”是客观技术指标,有业内典范标准参考;“好电影”则是主观价值判断,这涉及到电影的目的与意义,结论因人而异。尤其对电影的创作者及欣赏者而言,双方对目的意义的认识常常存在鸿沟。以
《雨果》中的乔治·梅里埃为例,电影对他是新魔术,是为人间造梦的工具和手段,他的短片具有极强的舞台表演痕迹,在对当时技术条件的运用和对电影作为艺术手段的认识上都是开创性的。从创作者的创新角度出发,梅里埃的短片堪称历史经典;但从观众的娱乐角度看待,“好电影”则无法脱离时代口味的变迁。
2010年央视中秋晚会
一战前是电影艺术刚刚兴起的阶段,仅仅观看屏幕上的现实影像记录就足以激起观众的好奇心,梅里埃的视觉造梦艺术比起单纯的记录不知要神奇多少倍,当然获得了广泛的众认可与商业成功;然而随着观众口味的改变,尤其战后,梅里埃的神话题材不再流行,他与百代电影公司的合约也使自己陷于破产境地。1923年百代没收了梅里埃的星球电影公司和蒙特勒伊影棚,愤怒中梅里埃将自己的电影胶片和大部分服装道具付之一炬,从此成为蒙帕纳斯车站中一个郁郁寡欢的玩具糖果店主。但自20年代末起,对电影理论的研究初步成形,梅里埃重回法国电影界的视线,大众对他的感观再次改变。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作为导演,而是电影资料的保存者和电影艺术发展史的见证人,再次获得广泛认可。
汉尼拔前传这起伏跌宕的鸿沟,也是我对《雨果》的看法。对斯科塞斯而言,他的创作目的是向早期电影艺术致敬,《雨果》的全部精华都在繁复精巧的场景制作和3D 画面效果,承载这些效果的情节和表演服务于视觉感受,细节的合理或人物的立体仅是次要的支架,甚至出离考虑范畴。从这样的角度出发看待《雨果》,电影完全达成了致敬的初衷,是一次成功的视觉效果演示。
纳米氧化铋然而从我这个普通观众的欣赏角度出发,《雨果》却是一部没有灵魂的作品,所有与人有关的细节全是可怕的灾难。片中的两位小演员的表情机械夸张,很难让人产生情感共鸣;大部分人物性格单薄卡通,包括核心人物梅里埃,其终生的创作目的仅被刻画为获得观众承认这唯一的层次,任性到近乎浅薄,实在让人不忍。片中的机械细节设计固然精巧奇妙,但一涉及到人,便退化为愚蠢粗糙,比如雨果躲避车站警员追击一节,踏出窗外明明有厚厚的窗台可以躲避(这也是他最终的躲避位置),却必须要先挂在钟表指针上,慢慢蹭到窗缘,再滑落窗台。除了营造海报视觉效果,我想不出这细节为何必须如此安排。雨果的梦中列车脱轨一节也很有为了再现这一历史片段而刻意为之的嫌疑,缺乏必要铺垫和心理提示,出现得突兀而不自然。
总之,抛却视觉效果和致敬心态,从电影故事构建与完成的角度出发,《雨果》表现得十分粗糙。当然,情节并非电影艺术的必须,我也分得清所谓主次重点的不同。但既然电影采取了故事作为技术的依托,那么刻意忽视人物塑造、表演、情节安排等方面的不足也相当愚蠢,难逃小圈子里捧臭脚的嫌疑。不过最根本的,我想是因为我从不认为电影的最终目的是电影本身。我认为所有的艺术形式都是手段,都必须成为创作者世界观的忠实体现。换句话说,我认为艺术形式的终极目的并非艺术本身。电影的尽头不是电影;技术是电影的必须,却不是电影的灵魂。作者的思维不超越电影本身,便拍不出好电影。也许归根结底我始终不是个好影迷,我没法立足于电影的小圈子欣赏这样一部仅仅拍给电影史的电影。但我想这并不遗憾——电影的胸怀广大着呢,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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