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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美国政治衰败的视角摘要：著名学者福山提出“政治衰败论”，公开批评美国出现的政治衰败问题。“政治衰败论”看似逻辑严密，实则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一是政治衰败的表现和原因被混为一谈；二是基于政治实践基础上的国家构建存在主体性不明确的问题；三是非历史倾向严重，仅以现代的民主政治框架分析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国家发展史；四是国家、法治、民主三分法属于事后分析法，无法解释政治发展的复杂现实；五是政治和经济的联系被割裂。对“政治衰败论”的评析有助于人们认清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制度弊端。 关键词：福山；政治衰败；国家构建中图分类号：D0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7017(2020)12-0026-06
北方交通大学福山“政治衰败论”局限性分析
谢长安
20世纪90年代初，日裔美籍学者弗朗西斯·福山提出“历史终结论”，宣称西方实行的自由民主制是人类意识形态演化的终点和人类政体的最后形式。然而，进入21世纪尤其是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自由民主制的虚伪底开始显露。面对这样的情势，福山提出“政治衰败论”，公开批评美国出现的诸如精英捕获、政府被弱化等政治制度衰败现象，试图回应“历史终结论”遭遇的质疑和挑战。
美国近些年的政局变幻已经在全球引发一系
列负面效应。研究福山的“政治衰败论”，对于理解美国出现的政治极化、民粹主义运动，乃至全球大变局等，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政治衰败论”的基本内容
政治衰败最早由福山的老师塞缪尔·亨廷顿提出。准确地说，亨廷顿提出的是政治秩序论，也被称为强大政府论。根据亨廷顿的观察，大量新兴国家在走上独立自主的道路后，尽管经济有所发展，但政治却没有相应或同步的进步，一些国家甚至暴力频繁、迭起[1]。亨廷顿的政治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20YJC710068）
作者简介：谢长安（1987—），男，安徽合肥人，暨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
秩序论，针对的是发展中国家，而非西方发达国家。然而，时迁世易、斗转星移，亨廷顿恐怕没有想到他的这一理论在几十年后会被自己的学生用于分析当今的西方发达国家——
—这是第三世界国家曾经效仿和追赶的对象。延续亨廷顿的思路，福山同样认为：“政治制度一旦无法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便会发生政治衰败。”[2]13在福山看来，人类的制度很“黏糊”，“为满足某种条件而建立的制度，在该条件改变或消失时，常常得以苟延；未能妥善因应，便会引发政治衰败。这适用于旧式政治制度，也适用于集国家、法治、负责制政府于一身的现代自由民主制国家”[2]22。这便是福山所说的第一种形式的政治衰败，可以称之为制度僵化。
除了制度未能适应新形势外，政治衰败还有第二种形式，即家族制复辟。家族制复辟在政治上表现为任人唯亲、裙带关系盛行、一国政府沦为少数家族或利益集团攫利的工具。
二、美国政治衰败的主要表现及应对之策
福山针对美国现状的分析基本上就是围绕以上两种形式的政治衰败展开的。
第一，政府运行效率低下、功能失调。“美国政府的整体质量在不断恶化，历时已超过一代人的时间”[3]
。美国已经变成“法院和政党”的国家，即法院和立法机构取代行政部门的很多应有功能，导致政府被严重弱化，而政府的规模却在不断扩大。
第二，利益集团影响力越来越大。利益集团往往通过游说、捐款、控制舆论等方式影响立法、政府决策和公众观点，进而破坏民主、损害经济增长。
第三，否决制和总统制的弊端日益显现。所谓否决制，在美国其实就是制衡制。美国的政治体制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就是否决制的体制，由于美国宪法体系中有复杂的制衡体系来约束政府权力——
—行政和立法部门相互制约，立法部门的参议院必须拥有一百票中的六十票才能通过普通法案，最高法院可以推翻国会的法令，真正重要的权力依旧由州和地方保留，这些权力中心的每一个部分都可以否决整个体制的行动[4]。此外，否决制还为利益集团发挥影响力提供了便利，使致力于公共利益的集体行动变得很难实施。
美国政治体制中另一让人担忧的事便是总统制存在的风险，具体表现为权力委托过度和权责不清。福山指出，美国国会和政府经常处于竞争之中，权力委托很难做到干净利落[5]。
福山认为，美国出现的政治衰败问题，根源在于“智识僵化和精英体施加影响力”[6]。这是所有民主国家的通病，也是所有政府都要面对的问题。但这一问题在美国表现得更为严重。之所以如此，主要
威县仲夷小学原因是美国具有不相信政府权力的长期传统。其结果便是国家能力被削弱。因此，福山认为，解决政治衰败的关键是加强国家构建，实现国家、法治、民主负责制三者之间的平衡。
福山在《国家构建》中指出，“国家构建是指建立新的政府制度以及加强现有政府”[7]，重点是要提高国家能力和官僚体系的自主性。国家能力是指“国家清晰透明地计划和执行政策和法律的能力”[8]。对于官僚体系的自主性，福山并没有给出明确定义。
在有关政治秩序的三大组成部分的平衡方面，福山首先强调三者有效结合且实现平衡的重要性。其次，福山指出美国的特殊之处——
—先产生法治，然后是民主和现代国家。因此，国家始终比较软弱，能力比不上欧洲和亚洲国家。福山指出三者存在紧张关系。
三、“政治衰败论”的实质
在回顾完福山“政治衰败论”的基本内容及美国政治衰败的主要表现后，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便是“政治衰败论”的实质是什么，或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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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山提出“政治衰败论”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不是要否定过去的“历史终结论”。通过研究福山近些年出版和发表的论著，以及接受的访谈，我们可以确定地说，“政治衰败论”并非对“历史终结论”的否定，而是对其的完善和发展。换言之，福山并未改变自己的初衷。
（一）回应“历史终结论”面临的质疑
20世纪90年代初，在失去苏联这个竞争对手后，美国在全球各地动辄施展拳脚，国力严重透支；国内则由于金融资本肆意扩张，贫富分化急剧加大，阶级矛盾空前激化。
第一，美国在苏联解体尤其是在“9·11”事件后，打着“人权高于主权”“反恐”等旗号，在世界各地推销美式民主，维护其霸权地位。这造成的结果却是国家形象严重受损，甚至陷入与伊斯兰敌对势力的长期对抗，使美国试图改造北非和中东的“大中东民主计划”基本以失败收场。
第二，20世纪70年代初，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美元摆脱黄金束缚，美元霸权建立。尽管美国可以通过铸币税收益、金融衍生品收益、大宗商品期货收益等在全球获取巨额“霸权红利”，但由于美元滥发，加上大量金融创新行为，以华尔街为首的金融业出现畸形繁荣，一流人才流向金融行业，虚拟金融过度膨胀，致使美国本土大量制造业因成本过高而无法持续发展，结果便是产业空心化和经济不平等现象严重恶化。
第三，在冷战结束后，大量发展中国家向民主化和市场化转型，西方的政治和经济制度成了这些国家学习甚至照搬照抄的对象；同时，美国则试图通过炮制“华盛顿共识”加快发展中国家的转型。但在十多年后，引入欧美模式、走全盘西化道路的发展中国家几乎没有成功的案例。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失去竞争对手制约的美国并没有像一些人曾经吹嘘的那样战无不胜。尤其是自由民主制度不仅在美国等西方国家运转不良，无法遏制贪婪的资本寡头，在非西方国家更是水土不服，频频引发社会动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难免会发出“历史终结论”被证伪的感慨[9]。面对此情此景，福山自然要回应世人的质疑。福山之所以直面甚至批评美国出现的政治衰败现象，倒不是要“自我否定”美国，而是想在美国现象和自由民主制之间划清界限，以美国例外论应对“历史终结论”所处的尴尬境地。正如他在一次接受访谈时所说：“美国目前所出现的问题与民主价值观是没有联系的。”[10]除此之外，福山另一个目的是重新梳理世界各国政治发展历程，提出新的观点，以完善和发展其过去的“历史终结论”。
（二）完善和发展“历史终结论”
福山反复强调，成功的现代自由民主制，能够把国家、法治、负责制政府三者有效结合在一起[2]21。换言之，一国在现代化进程中，要最终实现成功，仅有民主是不够的，还需要法治以及高效且廉洁的政府。任何国家要达到福山所说的状态，在政治制度建设方面，至少需要注意两点。
第一，注重国情，补齐短板。各国应认真评估自由民主制三大组成部分（国家、法治、民主负责制）的现状，哪一部分发展得不够好，就应努力发展或加强之。在福山看来，当今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国家虽然具备一定程度的民主和法治，但国家能力欠缺。
第二，厘清顺序，循序发展。各国应高度重视自由民主制三大组成部分的出现顺序对政治发展所造成的影响。在福山看来，理想的发展顺序是法治—国家—民主负责制，英国的发展基本与这个顺序吻合，而美国是先有民主和法治，然后才有国家构建。正是由于美国政治发展的顺序不对，平衡才很难实现。
由此可见，福山针对新世纪以来的一系列新问题提出的上述新见解比过去一味简单地鼓吹自由民主制要理性得多，甚至给人留下了“与时俱进”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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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政治衰败论”是福山在“历史终结论”面临挫折的情况下提出的，一方面旨在消除人们对自由民主制的疑虑，另一方面是为了完善和发展“历史终结论”。
四、“政治衰败论”的局限性
从表面上来看，虽然福山的“政治衰败论”逻辑严密、观点鲜明、有理有据、视野开阔，但从本质来看，它同“历史终结论”一样，“政治衰败论”充满了理想主义彩，具有无法克服的局限性甚至错误之处。
屋顶上的绿宝石主题曲（一）政治衰败的表现和原因被混为一谈
福山将政治衰败分为制度僵化和利益集团势力过大两种情形，具体到美国，又增加了否决制和总统制弊端两种表现。从福山的论述中，人们很难理解他说的究竟是政治衰败的表现还是政治衰败的原因。换言之，福山只看到了美国政治衰败的现象与结果，回避了对问题本质的探究。就美国的情况而言，将政治衰败更换为国家衰败似乎更为准确。美国建国之初的社会制度可以概括为“自由市场竞争+民主选举制衡”。虽然这种社会制度看似具有强大的优越性，但其缺陷也是不言而喻的：在经济上，崇尚资本独裁和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而在政治上则是民主制衡，资本独裁和政治民主构成了一对无法调和的矛盾。加上美国资本主义社会中流行的拜金主义、金钱至上等理念，势必导致资本集中和垄断，最终资本寡头成为国家的特权阶层。美国记者诺美·普林斯从原始档案中采集了大量证据，在认真分析后指出，从19世纪末起，白宫和华尔街之间就形成了长达百年的相互依赖、共生共荣的关系[11]。1971年，美国政府强行让美元和黄金脱钩，撕毁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与其他国家达成的美元可与黄金兑换的国际经济契约，丧失了其在国际社会的基本信用，使美联储由此获得了不受任何国家约束的印钞权。之后，华尔街金融寡头疯狂扩张，加速了美国制造业和科技创新能力乃至国家
的衰落。奥巴马在上台后提出的制造业回流、“再工业化”等战略凸显美国经济竞争力下滑的事实。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前后，高举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旗号，公开反对全球化。在此次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美国政府不仅抗疫无力，其表现还不如一些第三世界国家，而且不断抹黑和“甩锅”中国，其所谓的世界最发达国家已经呈现十分明显的裂痕累累的历史性危机。由此可见，政治衰败的本质是国家衰败。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美国的衰败已有百年之久，人民早已丧失对国家事务的发言权和管理权，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金权（资本）对国家的各个领域的过度侵蚀和破坏。而利益集团崛起、否决制和总统制弊端等都不过是表象罢了。
（二）基于政治实践基础上的国家构建存在主体性不明确的问题
福山尽管对国家和国家构建的内涵有着较为清楚的界定，但还是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第一，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国家是阶级和阶级斗争的产物。当国家产生后，在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借助于国家而在政治上也成为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在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建立后，国家成了资产阶级这个统治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福山无视国家的阶级性，自然无法理解美国政治领域出现的种种负面问题。第二，自国家出现之后，国家构建其实就已经存在且一直发生着。一方面，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统治阶级为维护必要的社会秩序和自身利益，需要不断进行制度建设和政策抉择；另一方面，国家不是抽象的理念，它无法在真空中运行，无论是政府的宏观调控（或放松监管）、执政党的选举，还是众对政治事务的参与等，都可以看成是国家构建的组成部分。因此，关键问题不是加强国家构建，
而是国家构建的主体性，即谁是国家构建的主导者。作为政治要素而存在的国家究竟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这是由当下的社会生产关系的性质所决定的。那些手持选票、脚无立锥之地的普通民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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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构建的影响力甚微，而有影响力的体又会利用手中权力攫取私利。事实上，在那些被福山视为失败的国家中，普通民众当然也希望国家强大、社会稳定、经济繁荣，问题是谁有能力领导国家通过什么方式走上成功的发展道路。
（三）非历史倾向严重，以现代的民主政治框架分析数百年前甚至数千年的国家发展史政治衰败最早由亨廷顿提出，历经不过半个多世纪，福山在继承和发展后，正式提出“政治衰败论”、国家构建等，并将这些现代民主政治框架运用到对历史实践的分析和批判中。这是典型的“绝对主义”做法。持“绝对主义”观点的人认为历史发展存在“绝对正确”的标准，使用这一标准可以洞悉历史上已经发生的问题并避免将来犯同样的错误。福山用这一套标准范式分析了古代中国、印度、奥斯曼帝国等的兴衰。在他看来，这些国家的政治衰败要么是家族政府复辟，要么是国家能力孱弱。这等于是将政治看作静止和孤立的东西，完全无视在不同社会经济发展进程中各个阶级和集团的利益冲突的具体形式。对于中国和印度进入新世纪以来的有差异的表现，福山认为中国自历史上就有威权主义传统，“中国早熟出世的
强大国家，始终能够完成印度所做不到的任务”[2]171。显然，福山不理解历史发展的渐进性和阶段性，缺乏唯物史观的思路，无法看到经验现象背后的社会历史根源。国家、法治、民主等都是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在同一国家的不同发展阶段，以及同一时期的不同国家中，一国的政权组织架构、法治的具体要求、民主的样式等均不尽相同。在资本主义制度产生后，资本主义以个人主义为基础，而国家的存在和发展则必须有适度的集体主义，资本既需要借助国家对外扩张，也需要限制国家规模，以便在必要时候摆脱国家束缚，资本的逻辑与福山所说的国家构建之间的张力显然在前资本主义时代并不存在。同时，判断一种制度的好坏，不应只看形式，更应关注效果。
（四）国家、法治、民主三分法属于事后分析法，无法解释政治发展的复杂现实
福山根据当下政治发展的现实提出自由民主制的三分法，实现国家、法治、民主三者平衡。这是事后分析法，无法解释政治发展的复杂现实。第一，三分法不仅缺乏足够的依据，而且囿于抽象的原则来解释政治现象，属于用政治的思路来替代历史观的思路。试问在资本寡头掌握实权的国家中，民主已被沦为金钱民主，人民丧失了立法权，在寡头势力没有被铲除的情况下，国家构建何以可能？为什么不能在三部分中增加工会这一维护劳动者利益的组织，进而更好地制约利益集团？第二，福山提倡要在国家、法治、民主负责制之间形成平衡，但究竟什么样的状态才算是平衡、判断标准是什么，对这些问题他始终没有提及。这相当于把一些冲突当作某种预先假定的先决条件来看待，没有将它当作具体的社会历史过程的发展结果来研究。事实上，在现代信息社会，信息技术已经开始对国家治理、民
主政治、法治建设产生深刻影响。例如，社交网络的兴起已经在无形之中影响了西方传统的民主竞选制度，候选人在社交网络上的直接博弈已经成为影响大选的关键性因素。有学者甚至认为社交网络对民主制度的威胁比专制独裁统治者还要严重[12]。由此，福山倡导在国家、法治、民主之间实现机械的平衡，未免显得不合时宜。第三，福山认为政治发展的理想顺序是法治—国家—民主。这带有乌托邦彩，是脱离了具体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来抽象地思考未来解决问题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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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政治和经济的联系被割裂
唯物史观认为，政治是为经济服务的，对政治衰败现象的探讨离不开对经济问题的关注，否则必然会产生“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错误。自资本主义制度建立后，资本便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核，具有无限积累的本性。因此，一切经济活动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资本增值而非满足广大人民众的物质需求。伴随资本不断积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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