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别文学研究
——以《法国中尉的女人》为例
张中载
内容提要长期以来，文学评论界重视品特的戏剧作品，轻视他的影视剧本。在影视已成为重要文化场所的今天，这一“厚此薄彼”似应得到纠正，否则就不能全面、
准确地评价品特。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品特主要从事影视剧本的创作和改编。
他的“转向”说明作为媒体文化的影视作品挑战小说和戏剧的强劲发展势头。他最 成功的电影剧本是由约翰·福尔斯的同名小说改编的《法国中尉的女人》。他无 情地删剪原著的内容，别出心裁地加进了一个当代婚外恋故事，营造两个时代、两个
故事、两组人物之间的互动、对话和对比。影片虽然不忠实原著的内容，却忠实地体
现了原
著的主题思想——存在主义自由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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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品特福尔斯《法国中尉的女人》影视剧本存在主义
评哈罗德·品特的作品，至今“厚此薄引以为荣的戏剧转向了迎合大众r丁味的影彼”：重他的戏剧作品，轻他的影视剧本。即视。要全面、准确地评价品特，就不能轻视他便是在他200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局面的影视剧本，又何况影视如今已成为一个十也未改观。究其原因，是因为在传统文学观分重要的文化场所，对社会生活的影响至深。念的限定下，影视文学在不少文人眼里，仍然
是“正宗”文学界域之外的“另类”。一个未品特的转向
必已引起读者注意的事实是，1996年出版的
第6版《诺顿英国文学选集》突然莫名其妙品特创作戏剧的鼎盛时期是上世纪50 地将品特和斯托帕克“除名”。“20世纪英国年代至70年代末，共出版戏剧20余部。从杰出戏剧家”从第5版的四人减至二人。只80年代至世纪末，除了《灰烬到灰烬》留下了肖伯纳和贝克特。④可以为其“除名”(1996)，他全力以赴创作的是影视剧本，共到的借口无非是自80年代起，品特就“不写了24部。戏剧和影视剧本在他的作品中务正业”，其创作兴趣从英国四百年来一直可谓“平分秋”。他创作的后期被不少评 万方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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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品特的影视剧本
论家说成是品特“沉寂”的20年。其实，他学，到1977年就猛增至一千余所。我同也
已又何曾沉寂!无非是顺应时代的潮流，来了有数百所大学开设了影视课。④其中影视专一个“转向”。转向服务于大众趣味的媒体文业从本科、硕士、博士三个层次培养专业人化。上世纪西方文学艺术领域的两大变化才，而作为选修课的影视课，则如同综合大学是，二战后，尤其是60年代起，随着电视机走所开设的音乐、舞蹈、美术、雕坦课一样，是一人千家万户，作为媒体文化的影视作品势不个类似文学、美学的人文学科课程，旨在培养可挡，对小说的佳存和发展发起了挑战。雷和提高学生的影视审美能力和人文修养。希蒙·威廉斯在1970年出版的《英国小说：从利斯·米勒说：“新传媒技术不仅决定性地狄更斯到劳伦斯》中就沦及大众媒体对小说改变了日常生活，而且改变了政治生活、社区等传统文化构成的威胁。④《法国中尉的女生活和社会生活”@ 人》的作者约翰·福尔斯在上世纪70年代由此可见，品特的“转向”实乃“与时俱也哀叹小说在影视艺术“侵犯”下的衰落。进”之举。他把自己的戏剧改编为电影剧另一变化是文学家比过去任何时期都更关心本，其代表作《看管人》荣获柏林电影节“银市场。这种市场意识不可避免地使文学作品熊奖”。经他改写为影视剧本的经典性文学的销售量成为文学成就的莆要参照物。这一作品包括：莎士比亚的《李尔王》、菲茨杰拉形势促使越来越多的
小说家和戏剧家投身影德的《最后的一位大亨》、纳博科夫的《洛丽视剧本的创作。塔》、普鲁斯特的《逝水流年》、卡夫卡的《审上世纪40年代，在电影业已经十分发达判》、康拉德的《胜利》和福尔斯的《法国中尉的美国，著名作家雷蒙德·钱德勒就是既写的女人》(以下简称《法》)。侦
探小说，又写电影剧本，后者的成就绝不、匝于他的小说。有趣的是，获得诺贝尔
文学奖《法》：电影与小说
的威廉·福克纳也曾与他合作写电影剧本。
钱德勒与比利·怀尔德合写的电影剧本《双 1969年，被称为“20世纪英国最有才华重赔偿》拍成电影后被称为“黑电影”的教的小说家”约翰·福尔斯推出他的《法》，出科书。继钱德勒之后的有法国“新小说”的版后短短数年就被译成多种文字，发行量超领军人物阿兰·罗勃一格单耶。他的小说和过千万册。作者在动笔写此书时早已打定主电影剧本都同样出。尤其足根据他的剧意要把它拍成电影，因此在小说的情节上苦
本，由著名导演阿仑·雷尔执导的《去年在下功夫。小说尚未出版，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马里昂巴德》(1961)，现已成为电影史上里清样送到英国著名电影导演卡雷尔·赖茨手程碑式的经典之作。此外，米兰·昆德拉也中，希望他能执导这部电影。被赖茨婉拒之是既写小说又写电影剧本，是一个精于电影后，
作者历时十年物导演和剧本，最终结果艺术的小说家。令人惊喜，接手电影剧本创作的居然是“20 社会科学家如今已一改原有的“傲慢与世纪英国最有才华的戏剧家”品特。赖茨看偏见”，认识到影视艺术是文学艺术和科学了品特的剧本后也一改初衷，同意执导此片。技术这两大人类文明支柱的完美结合。影视影片在全世界放映后获得一片赞赏之同样受到教育家的高度重视。前苏联早在建声。福尔斯对品特写的剧本更是赞不绝口，国初期的1919年就建立了世界第一所电影他在剧本的“前言”中写道：“他惊人的才华学校。高等教育发达的美国在上世纪60年在于能把一部长而复杂的小说压缩成一部电代初还只有不足lO所开设电影电视课的大影，而又丝毫无损小说的原意。在外行
看来，万方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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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种删节就如同用剪刀剪裁东西一样简用现时时空和历史时空交替出现的手法让当单。然而事实上，这种作法对拍摄电影说来，代人物和历史人物在现实和历史的时空中自是非常有价值的，非常好的。剧本作者由穿越，让现代意识和传统意识通过演员的能给导演的最伟大的礼物并不是一部忠实于表演和对话开展瓦动、对话，使“当代”和“历原著的剧本，而是(对观众说来)忠实于艺术史”成为相互对照的两面镜子，用现代意识的创造力。”㈣批判、消解历史意识。且看镜头49：品特的作品，无论是戏
剧还是影视剧本，都竭力以不同凡响的
艺术构思，出奇制胜。安娜：哎唷!
早期戏剧作品把现实与荒诞融为一体，便是迈克：怎么啦!
一例。他强调艺术创作中的想象力，把改编安娜：你听。“1857年《柳叶刀》(英国小说看作是发挥想象力的再创造，而不是一医学杂志——笔者)估计伦敦有八万。种简单的转换。小说《法》戏拟英国维多利每六十户中就有一家妓院。” 亚小说的语言、文体、风格和体例，在克隆传迈克：唔。统小说的同时兼用后现代主义小说的若干叙安娜：(朗读书中一段话)“我们得出一事手法嘲弄传统小说，把现实主义、现代主义个令人惊讶的推断，以当时伦敦不同年龄的和后现代主义的一些叙事特点混杂在一起，男性总共125万计算，伦敦的每周接
待造成荒诞和文字游戏现象。同时，作者站在的嫖客为200万。” 当代人的立场，用女性
主义、存在主义、个人
自由意志等现代思想评说维多利亚时代的保迈克：减去占男性三分之一的男孩和老守和腐朽。为此，作者翅造了一个生活在旧人，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绅士每周婚外嫖娼高时代的新女性萨拉，并频频用当代存在物如达2．4次⑥ 电视机、计算机、喷气客机、雷达、盖世太保等
插入19世纪故事的叙事中，造成时空混乱以这段对话呼应了原著中第35章所写：凸显时代差异。“我们看到的英国19世纪的社会景象是什如何在视觉艺术的电影中表现时代的对么?那是一个妇女神圣的时代。可是，正是比，是品特在写剧本时面临的首个难题。小在这个时代，你只需花七几个英镑或几个先说以文字叙事，长于表现看不见的意识世界，令，就能彝来一个13岁的姑娘，陪你睡上一并呵恣意跨越时空，制造时空混乱。这不是到两个小时。而在维多利亚时期盖的
教堂却电影的长处。影视艺术的优势在于它有视觉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多。在伦敦，每六和听觉两个叙事层面。它可以利用蒙太奇、十户中就有一家妓院(而现在的比例是每六慢镜头、快镜头、无限延续定格等手法，随意千户才只有二家妓院)婚姻的神圣(以分割、打乱、重新组合时闻。在影片中怎样以及婚前的贞节)在伦敦一直足教士们、报纸当代反观历史，以达到时代对比的目的?品社论和社会舆论大加宣扬的；而也正是在那特别出心裁，在影片中设计了一个原著不存里，你从未见到过有那么多社会名流，包括尚在的“片中片”或“戏中戏”，一个与中心主题未登基的国王，过着那样荒淫无耻的私生活爱情故事平行的当代爱情故事，即扮演男女妇女的身体总是那样严实地遮掩住，而主角的演员在拍摄电影时产生的婚外恋。艾任何一个雕刻家的才华却在于他是否能蜗造恩斯和斯特里普同时扮演两个爱情敝事中的出诱人的裸体女人。对我们这个时代所男女主角奁尔斯／萨拉和迈克／安娜。影片采轻描淡写的那种事，维多利亚人却把它看得·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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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品特的影视剧本
很严肃。而他们表现严肃，就是不公开谈论(他吻她)。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反衬
19 性问题可背后却是另外一回事。”④米歇世纪的查尔斯与萨拉在林间幽会时唯恐让人尔·福柯在《性史》中指出维多利亚时期的发觉，局促不安——笔者)。保守、虚伪，
“闭口不谈性。”@很有讽刺意味安娜：他们会因为我行为放荡解雇我。的是，这是英国历史上教堂盖得最多的时期，(他拥抱她)。他们会说我是个。@(实为也是妓院最多、娼妓业最昌盛的时期，也是男戏谑之言，意在对应小说中波尔特尼太太解人恣意玩弄女性、同时百般约束女性的时期。雇萨拉，莱姆镇居民称萨拉为“法国中尉的《法》中的波尔特尼太太训斥家庭教师萨拉”。——笔者)
独自一人去海边眺望、去林间散步，说那是
“煽情的，不可容忍的，罪恶的。”⑨仅仅因为从“过去”突然切换至“现时”，电影仿佛有个法国男友，就被称为“法国中尉的妓已经跨出了虚拟的艺术界域，进入一个真实女。”∞对女性的这种清规戒律，在当代人看的现实界域，在观众中引发强烈的现实感和来是荒唐的，不可理喻的。真实感，虽然事实上，剧本作者、导演、摄影师品特匠心独具之处是在影片中加进一个和演员都不过是在认真地“戏剧”着两个时当代版爱情故事，而且是一个传统伦理道德代的人生。两个平行发展的爱情故事在银幕不容的婚
外恋。用意很清楚：用当代人的思上不断重叠、互换、交叉，在观众的审美感觉想观念和生活方式对照过去。在叙述了26中造成一个时窄错乱的模糊空间。这在很大个镜头的19世纪爱情故事后，镜头27突然程度j二打破了电影传统的一元性叙事。线型切换至“现时”——“旅店房间。清晨。现叙述意外地被套层并行结构取代，造成视觉时。1979年。天微亮。一个男人和女人正上的混乱，打破了观众的心理期待和思维定在睡觉。一看就明白，他们是扮演查尔斯和
势，以其“惊”、“奇”成功地取得了陌生化的萨拉的男女演员。但是，观众并不能立即意艺术效果。识到时间是当
今，”@也未察觉这是另一个当代版爱情故事的开始。但是，他们随即恍然
存在主义自由观
彭述之
大悟，原来艾恩斯和斯特里普扮演的角已
经从查尔斯和萨拉换位到迈克和安娜。这时福尔斯在剧本“前言”中说，品特“惊人电话铃声大作，迈克在床上转身，接电话。的才华在于他能把一部长而复杂的小说压缩
成一部电影，而又丝毫无损小说的原意。”凹迈克：谁?是的，是她的房间。我会转告所谓“小说的原意”就是福尔斯20多年前为她。(迈克放下电话，开灯，叫醒安娜)。安天津百花出版社出版的《法》中
译版所写的娜!“前言”中所说：“不消说，中国人民懂得，19 安娜：什么事? 世纪的英国是一个极富侵略性的国家。她不迈克：你迟到了。他们在等你拍戏。仅对外不讲自由，对内亦无自由可言。实际
上，我的小说的主题就是写在这样一个毫无安娜：你接电话了? 自由的社会里，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子如何获迈克：接了。得自由”@存在主义强调意志自由、自由安娜：那么，他们就会知道你在我房间。选择，视“意志自由为人类至善”。萨特说：他们都会知道。“存在即自由。”o品特在他的戏剧作品中表迈克：岂止是在你房间，是在你床上。现世界的不可知，人失去“自我”，生活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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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弹个不可理喻的世界，感到孤独、困惑、恐惧。付出的代价。生活在今天的安娜已经获得了他的代表作《看管人》表现人的孤独和荒诞萨拉所追求的一切：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的存在状态。福尔斯最著名的三部小说《收想。对于婚外恋和性，她有一种“逢场作戏” 藏家》(1963)、《大法师》(1965)、《法》的随意和坦然，几乎是无所顾忌。两个女性(1969)都贯穿着自由与选择的存在主义哲在不同的时代都打破了社会对女性的期待，学思想。《收藏家》的女主人公米兰达·格颠覆了传统观念中女人作
为男人欲望客体的雷被一个男子、囚禁于地下室，失去自定位。他们俩都牢牢地控制着男女关系中的由，最终忧郁地死去，这三部小说都拍成了电主动权，成为欲望主体。对迈克的爱，安娜淡影。然处之，犹如萨拉之对查尔斯。镜头176(安与福尔斯相同的哲学思想使品特在写娜要去伦敦见刚从纽约回家的丈夫，迈克在《法》的电影剧本时，不谋而合地把原著的存火车站为她送行)：在
主义自由观表现出来。在影片中，观众看到的是两个相映成趣的女人
——一个是19迈克：今晚别走了。
世纪“毫无自由的社会里”苦苦追求自由存安娜：不行。
薛璐种子在的萨拉。那是一种按照自己的欲望担造自迈克：怎么不行。你是个自由的女人。己、安排自己的生活的存在，在自得其乐的孤安娜：是的。我是个自由人。独和自我
放逐中享受自由和自由选择的存迈克：我爱你爱疯了。在。她拒绝结
婚，因为那是对自由的剥夺。安娜：不，你不会。(她把头伸出车窗，她谎称自己已委身于法国中尉，想借此在被外，吻他)。冷落和遗弃中获得“弃儿”的自由。查尔斯迈克：真想同你做爱。在寻觅了她三年
后终于到了她。镜头233安娜：你刚做过，在埃克塞特。(指镜头中有他们一段对话：171那场戏中查尔斯和萨拉在埃克塞特一
家
旅店做爱——笔者)
查尔斯：你不仅毁了我，而且还以此为提示：安娜说罢放声大笑。@
乐。
萨拉：你误会了。经过这几年努力，我终对应福尔斯在小说中给读者和人物选择于到了我自己的生活，到了我的自由。的自由(见55章)，品特在影片中也赋予演查尔斯：自由! 员选择的自由，即诠释剧本的自由。镜头萨拉：是的，自由。193，安娜的丈夫戴维问她影片如何收尾。
查尔斯：你所说的自由就是有意嘲弄爱
情和人的感情。在埃塞斯特发生的一切难道戴维：他们是否已经决定电影如何收尾? 就是你说的自由?难道那是一次短暂的肉体安娜：我已经决定了。交易?仅仅是一次肉体交易?你不光是把刀戴维：什么决定? 子捅进了我的身体，还
以“那该死的自由”为安娜：完全按剧本所写结尾。由，在我的心脏内转动你的刀子。@ 戴维：会不会因此吵起来?
安娜：但愿不会。@
萨拉在自由与压制、爱情与男人的占有、
雷尼镍独立自由的人格与受制于人的选择中作出了如果说小说是一种“个体户”型的叙事选择，并甘心情愿地接受因这一自由选择而形式，那么影视就是“合作社”型的叙事形·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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