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向瞽盲求画道——德里达的解构艺术观略谈

且向瞽盲求画道——德里达的解构艺术观略谈
勃鲁盖尔《盲人的寓言》布面坦培拉 154x86cm 1568年
德里达谈艺术,从来都是以解构为视角。在解构视野的笼罩下,艺术的意义绝非首要关注。相反,艺术形式及其审美自律才是优先关注的对象。于是,德里达谈哲学、谈文学、谈伦理、谈宗教,甚至谈政治,都无非是在谈艺术。在他眼里,哲学就是艺术,唯有从艺术出发,将哲学解读为风格,解读为修辞,解读为笔法,解读为踪迹,解读为“延异”“散播”“灰烬”,方得哲学的真味和思想的神韵。唯有艺术地解读哲学,才能将解构进行到底,才能真正逃离语言的牢笼和逻辑的桎梏,才能真正告别对“唯一意义”的执念,才能真正消解“超验能指”无所不在的暴政。汪昱妻子
德里达艺术地思考哲学,旨在将艺术形式及其自律性逻辑推向极致:一笔一画,一点一线,一图一构,一景一境,都孤立绝缘,自成系统,灵想独辟,不仅于外在世界没有关联,而且同内在世界也没有瓜葛。艺术不是模仿,也不是表现,而是表演,其中不是蕴含着而是生成出一种“修辞施行的力量”(rhetorically performative force)。修辞述行,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它创造了一个独异的象征世界。这种力量及其所创生的世界究竟缘何而来?缘何而在?
德里达的回答令人惊异:让我们向盲人询问画道。但是,向盲人询问的结果更令人惊异:绘画,甚至全部艺术境界一派虚无,独异的象征世界就是废墟。
一、盲人的记忆——解构说艺术史
我们的讨论集中于德里达的《盲人回忆录》(Memoirs of the Blind: The Self-Portrait and other Ruins)。该书出版于1990年秋冬之际,其缘起是罗浮宫同步举办同名画展(1990年10月26日至1991年1月21日),策展人为德里达,位居名为“占据立场”(Parti Pris)的大型系列艺展之首。罗浮宫首席策展人弗朗索瓦·维亚特和绘画艺术馆长列基·米歇尔分别为德里达的书作序,文中阐述了展览的游戏规则和基本命意。“赋予那些因批评资质而名扬天下的人士以自由选择的权利,让他们选取绘画,选取理论话语辩护这种选择,不过所选作品必须是罗浮宫收藏的代表作,无论它们在风格上有多大差异。”
卢卡斯·凡·莱登 《耶稣治愈盲人·局部》
在巴黎艺术圈及其流动的盛宴上,德里达可谓“未入门的新秀”,在一个为专家所垄断的领域,赋予一个哲人以论艺谈道的权利,理由何在呢?视点差异,必有新见,何况艺术根本
泥土的微笑
就很难服从权威,遑论服从权威专家的垄断?!其他方法,另类注视,自然会丰富艺术的意蕴,为睁眼看世界提供另一种可能。德里达策划的展览,以盲人为主角,以盲人的灵见异象为亮点,本身就是对于艺术史的一项反讽式解读,亦是西方文化史的一个隐喻。
德里达的反思直逼灵见异象之核心,从“盲目”走向了“明证”,这几乎就重演了柏拉图《理想国》第七卷书中洞穴囚徒脱离黑暗走向光明的精神之旅。这度精神之旅,亦是感伤之旅,苦难之旅,更是视觉之旅:它不仅对技法娴熟的艺术家和深谙艺术奥秘的哲人是一次挑战,而且对于那些初学艺术和思考的人更是一度考验。踏上精神之旅的人们,无一例外都必须凝神贯注,费力解读盲人的回忆录——盲人们留在视觉废墟上的踪迹。在精神之旅和视觉之旅的尽头,每一个旅行者都会重新到自己的光明。视觉的失而复得,是皈依也是救赎。
现代心理学史
从《盲人回忆录》的艺展和哲思之中,我们所学到的,恰恰就是“如何睁眼看?”(鲁迅曾经撰文,题目就是《论睁眼看》)于是,德里达把整个西方艺术史解读为盲人的记忆,尤其论述了一切绘画起源的债务。所有的视角艺术、造型艺术都起源于盲目,负债于盲人,开始于不可见,因而艺术史只不过是债务的累积而已。
影片《艺人契约》截屏
无独有偶,“占据立场”系列艺展降下帷幕,“云彩之声:飞离此世”(Le Bruit des nuages: Flying out this world)系列艺展又庄重开场(1992年),策展人为影片《艺人契约》(TheDraughtsman’s Contraction)的作者和导演彼得·格里纳韦(Peter Greenaway, 1942)。影片展示绘画、油画、雕塑艺术之差异,图解了寓言与废墟,展示面具与葬礼,论说策略与债务,喻说光学与盲目,讨论活体雕像以及再现于素描画中的声音。
展望五国
不过,影片的基本主题,首先就是目击与见证,遗产与传统。恰巧这一切也正是德里达《盲人回忆录》的主要论题。剧中人塔尔曼夫人有言:“我已越来越相信,一个真正的智者造就一个冷漠的画家,因为绘画确实要求盲目——它还部分地拒绝一切选择意识。”影片的最后场景是突发的血案、焚烧的绘画、艺术家漂浮的尸身。其中,一段对话淋漓尽致地阐发了艺术的悲剧性和悲剧的艺术性,以及降临于生活世界的启示录景观:
塔尔曼先生:我们现在与你签约,讷韦尔先生,这里有我们选择的条款。
诺约斯先生:事关我们当前快乐的合约……有三项条款……第一条,讷韦尔先生,不需要写下,因为你根本就看不到,第一条是,要挖出你的眼睛。
塔尔曼先生:现在,我们剥夺了你接近任何生命的能力,所以你背上的衬衣对你也毫无用处啦。
诺约斯先生:兴许它可以挂在稻草人身上吓吓麻雀。
赛穆尔先生:要不把它撕碎,挂在别墅,作为一个多义的标记,图解一则晦涩的寓言。
珀伦克斯:最后,你们的契约的第三条,与其他两条完全一致……具有法定约束力……必须有效执行……因为对于一个没有个性没有财产的人……深谋远虑……就是你必须死。
盲目,剥夺,中断一系血脉,摧毁一脉传统。废黜再现和模仿的可能性,取消血肉之躯与增补之物的差别,取消活体与稻草人之间的差别,一切远见、一切再现、一切遗产的毁灭与死亡。这就是德里达《盲人回忆录》的主题。
天上云朵,细语呢喃。这是格里纳韦借着影象铺成的一场梦。我们几乎也能听到,有一场隐秘的对话,发生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在德里达和格里纳韦、在他们和我们、在黑夜深处于视象的彼岸“占据立场”的人们之间展开。德里达写道:“一脉独异的谱系,一幅独异的画面,在所有这些天才的盲人之间的一幅自画像,他们彼此忆念,在黑夜互相致意,
互相认识。”这是一脉奇特的传统,诱使不同世代渴望“占据立场”的人们之间展开的古怪对话,或者生死决斗。
《盲人回忆录》就勒令我们睁开眼睛,看看这种传统、这场对话、这场决斗。关于盲目、灵见、绘画、哲学、艺术,德里达对我们教诲多多;而且他还为我们展示了另一种视野来领悟绘画和灵见的遗产、再现的遗产、尤其是遗产的遗产。我们还应该注意到,决裂独目视角的遗产,乃为了让我们用手去触摸在黑暗之中流传的另类遗产。睁眼看,却仅仅是为了废黜眼睛,并且必须记住,艺人的契约永远维系着一种快感,一个条件。这种快感,这个条件,在视野之外,更在世界之外。因为,你所看到的,并不是真的,而你所寄寓期间的世界,不是家园而是异乡。www.wzyy
隋建国 《盲人肖像》
二、解构“视觉假设”
对于你目之所见,你都信以为真吗?筷子在水中,你看到折断的筷子,可是筷子还是未断的筷子。视觉之不可靠,在此已显露无疑。说造型艺术起源于视觉,模仿真实,确实让人
难以放心。相信目之所遇皆为真实,德里达要颠覆的绘画理论之基础,即视觉假说(hypothesis of sight)。
当我们问及“盲人作画”,所见何来,这个艺术工作假设便不攻自破了。德里达自己的体验也激发了他的解构灵感。1990年春夏,一场眼疾让德里达苦不堪言,角膜发炎,面部变形,几乎丧失了眨眼、睁眼的能力,还要不厌其烦地同电流刺激、透视、光声检测打交道。眼疾与破相之后,德里达萌生策展之念,西方文化史上天才的瞽盲之士,从荷马到弥尔顿、博尔赫斯、乔伊斯,排着队出现在德里达的头脑之中。画家作画,一如作家写书,绝非以目见为师,而是以记忆为准。
以画为画,是为一画,以笔触为笔触,是为一画界破时空,美轮美奂从笔端流出,而与视觉、与世界没有关系。“精简绘画,精简可见的笔触,精简绘画本身,一如自言自语:就我而言,我写作,我全身心奉献给呼唤我的词语。” 词语在我之内呼唤我命笔作文,笔触(线条、特征)也于画家深心激荡他挥毫作画。绘画之起源,不是视觉,而是回忆,不是睁开眼睛看,而是沉入黑夜之中想。
德里达踟蹰数月,艰难地陈述绘画起源的不可见性的两条悖论,两种逻辑。第一个是超验
的悖论、超验的逻辑(transcendental aporia and logic),第二个是献祭的悖论、献祭的逻辑(sacrificial aporia and logic)。简单说来,超验与献祭,都基于“盲目假设”。超验是指绘画可能性以不可见为前提,超验即超出经验之外,超出经验之外的东西是绘画的根本大法,甚至是绘画本身。它不可能被设定为可再现的绘画对象,因而不可能被主题化。献祭是指神圣事件,也就是献祭给盲者之眼睛、献祭给盲人的故事、盲人的场景、盲人的再现的东西。金字塔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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