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沉默延边州人事局
——论布朗肖的文学思想
耿幼壮
内容摘要：本文以法国作家布朗肖的文学思想为研究对象，围绕着沉默与声音这一对概念，深入分析了布朗肖对语言和文学的独特认识。作为当代法国文学界与思想界一位特立独行者，较之他的朋友勒维纳斯、德里达和福柯而言，生前相对默默无闻的布朗肖留下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和理论著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布朗肖的文学思想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并正在对西方思想产生着深刻的影响。 关键词：布朗肖;沉默;声音;文学理论
作者简介：耿幼壮，哲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外国文学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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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更健康Title: The Silence of Literature: On Maurice Blanchot’s Literary Thought
Abstract: In this paper, the literary thought of French writer Maurice Blanchot is explored. Around the concepts of silence and voice, his unique ideas o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are analyzed thoroughly. As a dissident in the literary and philosophical circles of contemporary France, Blanchot, who was not as famous as some of his friends, such as Emmanuel Levinas, Jacques Derrida and Michel Foucault, left a great number of creative and theoretical writings. With the passage of time, Blanchot’s literary thought is drawing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and is exerting profound in? uence on Western thought.
Key words: Maurice Blanchot; silence; voice; literary theory
Author:Geng Youzhuang, Ph.D. in Philosophy, is 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Liberal Art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specializing in the studies of foreign literary theory. Email: ygeng@www./doc/34972b3a852458fb770b56b2.html
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进展在勒维纳斯（Emmanuel Levinas）的葬礼上，德里达（Jacques Derrida）在那篇题为“诀别”（Adieu）的著名挽词中提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他就是莫里斯?布朗肖（Maurice Blanchot, 1907—2003）。在谈及布朗肖与勒维纳斯之间的友谊时，德里达发出如下感慨：
“对我们中的许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在内，这种绝对忠诚、堪称楷模的思想友谊，布朗肖与勒维纳斯之间的友谊①，乃是一份恩典，一件礼物；出于不止一种理由，它仍然值得我们这个时代祝福，它是一个幸运的事件，也是降临在那些有幸成为他们二位中任何一位的朋友者的赐福”（Derrida, The Work of Mourning 205）。幸运的是，德里达同时成为这两个人的朋友。作为萨特（Jean Paul Sartre）、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和勒维纳斯的同龄人，布朗肖早年就曾与萨特进行过一场“文学论争”，由于当时萨特如日中天而布朗肖默默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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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原本应该引起更多关注和讨论的话题并未引起什么反响。倒是由于性格的相似，布朗肖与勒维纳斯保持了一生的友谊。就思想传承而言，布朗肖对巴尔特（Roland Barthes）、福柯（Michel Foucault）、德里达等一代思想家有着极大影响。尽管托多洛夫（Tzvetan Todorov）早就声称，布朗肖“已属于过去的时代”（85），但今天却有越来越多人意识到布朗肖与我们时代和未来时代之间的密切联系。或许，更值得听取的是巴塔耶的意见：“莫里斯?布朗肖不属于被广泛阅读的法国作家，[但]他是其时代最为独特的思想家。…
…他已经向我们展现了在人类存在的视域之内最为奇特的视角和最为匪夷所思的事物”②。事实也是如此，对于当代文学理论来说，布朗肖已是一个无法忽略的人物。
一
让我们从当代法国哲学后起之秀贝尔纳?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的一句话开始：“那声音自其中升起的沉默”（Stiegler 20）。如果要一句箴言引入对于布朗肖文学思想的讨论，可能没有什么能比这句话更恰当了。虽然这句话本身并不是针对布朗肖而言，但它却直指布朗肖文学思想的核心——沉默的声音。在布朗肖的著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于这一话题的反复讨论。例如，在《文学空间》中有这样的说法：“诗歌——文学——似乎与某种不能中断的话语相连，因为这种话语并不说话，但它存在。……然而，诗人是听到了这种的话语的人，他使自己成为这一话语的聆听者和中介者，他通过言说这一话语而使之沉默无声”（Blanchot, The Space of Literature 37）。在《火之作品》中，我们可以读到：文学是语言对于词语的筛选和掠夺，“但是，这对于没有内容的词语的无尽筛选，这一通过对于词语的一种无限掠夺的不断言说，不就是沉默的深刻性质吗？这是一种在其无言中讲话的沉默，一种言说词语的空洞的沉默，一种在沉默之中不停说话的回声”（Blanchot, The Work of Fire, 332）。再有，《来自别处的声音》中有这样带有神秘主义彩的说法：“除非有黑空间才会有白空间，除非有为了消除沉默的言说和喧杂才会有沉默”（Blanchot, A Voice from Elsewhere 12）。由此，我们可能会理解，何以在布朗肖本人的创作中和理论思考中，与沉默相关的声音与词语会成为其关注的中心。现在，我们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布朗肖关于文学和文学语言的独特看法来自何处？其思想基础何在？
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勒维纳斯、德里达等人一样，布朗肖也将西方哲学与文学所面对的问题归之于西方形而上学传统，即逻各斯中心论和隐匿其后的视觉中心论。布朗肖声称：“说不是看。说将思自视觉的统治中解放出来。在西方传统中，这种视觉的统治在数千年来一直支配着我们对待事物的方式，并一直引导我们在光的保证下或者在光之缺失的威胁下去思考”（Blanchot, The In? nite Conversation 27）。在布朗肖看来，这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并在现象学中得到了最高表现。因此，早自1930年代开始，布朗肖就开始思考西方哲学与文学传统中的光与视觉的主导地位问题，并试图到其它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诸如幽晦与黑夜、寂静与沉默、非个性与死亡，等等。通过对于这些概念的探讨，布朗肖以其独有的文学—哲学方式从根本上挑战了西方形而上学传统。如马丁?杰伊提醒我们的，布朗肖的所谓“灾难的写作”（the writing of the dis aster）同时也意味着放弃可见苍穹中任何固定不变的星星（灾难一词的法语形式可以视为dis-aster，意为星星的毁灭），既然布伦恩伯格（Hans Blumenberg）已经表明，对于星空的思慕构成了西方形而上学的奠基性前提（Jay 554）。由此，布朗肖的星空之毁灭所指为何也就非常明确了。除此以外，这一说法也让我们想起了本雅明和阿多诺的“星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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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ellations）概念，其直指那作为形而上学之基础的“构架”（con? guration）。
在布朗肖对其寻的对抗力量的论述中，首先值得注意的就是他对于幽晦和黑夜的赞美。布朗肖认为，文学空间就是一种“无名之无（Nowhere without no）”（Blanchot, The Space of Literature 159），文学语言“是唯一一种语言，于其中黑夜和沉默在不被打断或显露的状态下得到呈现”（Blanchot, The Space of Literature 159），对于文学作品的体验就是对于幽晦和夜晚的体验，是“是夜的体验本身”（Blanchot, The Space of Literature 163）。进而，布朗肖区分了两种不同的夜：第一种是浪漫主义式的，即“那种欢迎的和接纳的夜。是诺瓦利斯赞颂的那种夜。可以说，‘在这样的夜里，就像置身于一种亲密无间之中。我们可以进入这样的夜，在其中歇息、睡眠或死亡’”（Blanchot, The Space of Literatu
阿比丹 艾山re 163）。确实，通过诺瓦利斯的“夜颂”，我们对于这样的夜已经很熟悉了。不过，布朗肖的“夜颂”却指向了另外一种夜（the other night）。“这另一种夜既不接纳，也不敞开。在这样的夜中，人仍然置身于外”（Blanchot, The Space of Literature 164）。布朗肖准确而深刻地指出了这两种夜之间的区别：在第一种夜里，人们可以到死亡，遗忘一切，置身于一种永远的宁静之中。可是，在第二种夜中，更准确的说，在另一种夜中，只能有一种无人死亡的死亡，一种处于遗忘内的遗忘，那导致一种无休无止的回忆。更重要的是，在这两种黑夜之中，自我和他者却被紧密联系在一起。因为，“这另一种夜总是他者，而那感觉到这他者之夜者也就变成了他者。那接近这他者之夜者也就远离自身，……而那进入第一种夜者则寻求大胆地走向其最深沉的亲密之处，走向那本质之处，从而在某一时刻听到了那另一种（他者）之夜——听到了他自己，听到了他自己步履发出的永久回声，那走向沉默和空无的回声”（Blanchot, The Space of Literature 169）。
其次，布朗肖的文学思想基于其对语言的一种独特理解之上，即言说的语言总会否定自身而陷入沉默。这一理解的理论来源主要是黑格尔，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经由科耶夫（Alexandre Kojève）读解的黑格尔关于语言否定性的观点。在《耶拿讲稿》中，黑格尔在讨论命名时写道：
这是什么？我们答道，它是一头狮子，一只猴子，等等。这即是说，它是[成为什么]。……确切说，它是一个名字，由我的声音而造成的一种音响，某种与其看上去完全不同的东西——而这[作为被命名者]是其真正的存在……不过，由于这名字，对象已经成为自我而出生[并已经呈现为]存在（seyend）。这是由精神（Spirit）所实现的首要创造性。亚当给予所有事物一个名字。这是[精神]的主权，其对于全部自然的首次把握——或者说出自精神[自身]的自然创造……人向作为他的所有物的事物讲话。（Hegel 89-90）
在这里，黑格尔所描绘的语言的否定性其实仍然是对精神性的肯定，即肯定精神是一种较之单纯的接受而更高的活动。这也就是说，否定事物作为一种现存的存在同时也就意味着否认其只是以纯粹的感知直觉而进入我，从而使全部意义向我展开。这样，否定是生产性的和主动性的，即肯定性的。在“文学和死亡的权利（Literature and the Right to Death）”一文（收入文集《火之作品》）中，布朗肖对此做了进一步的思考。我们知道，科耶夫在读解黑格尔《精神现象学》时曾留下一句名言：狗这个词不吃不喝也不跑。科耶夫认为：“这就是何以说对于经验现实的观念理解等同于谋杀”（Kojève 140）。对科耶夫的这一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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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肖在部分接受的同时发表了不同的意见。在他看来，这并不完全是一种缺陷。在这种情况下，即观念性的词语确实剥夺了事物的生命。不过，虽然词语因之失去了与它们意指的东西之间的全部联系，“但这种联系的缺失……赋予语言全部的价值”（The Work of Fire 322）。为了说明这一点，布朗肖追随黑格尔和科耶夫对于亚当命名这一圣经故事的读解，进而读解了另一个圣经故事，即亚当与夏娃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这个女人”失去了其活生生的存在。因为，“对于我来说，能够说出‘这个女人’，我必须以某种方式夺走其血肉的现实性，使其变成一种不在场，使其消失”（Blanchot, The Work of Fire 322）。不过，亚当所言“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也表明，从此以后，他有了一个对话者，从而可以从命名进入言说，从给那些无言的存在物命名转入一种亲密和开放的对谈。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可以说：“上帝创造了有生命物，但人必须要毁灭它们”（Blanchot, The Work of Fire 323）。舍此，就不会有语言，就无法获取意义。这就是何以布朗肖说：“准确地说，当我言说之时，是死亡在我中言说”（Blanchot, The Work of Fire 323）。问题还不止于此，我的言说毁灭的不只是言说的对象，同时也指向言说的主体。在布朗肖看来，“当我言说之时，我否定的不仅我所说之物的存在，同时也是言说者的存在：如果我的讲话显露了在其不存在中的存在者，它同时也确证了这一揭示是基于那给予这一揭示的人之不存在
之上，来自其使他自己脱离开他自己，成为一种在其存在之外[的存在]（to be other than his being）”（Blanchot, The Work of Fire 324）。在这个意义上，当一个人，一位作家，获得了这种言说的权利，也就是获取了死亡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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