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卷第2期清 华 大 学 教 育 研 究 Vol 32,No.2 2011年4月TSINGH UA JOU RNAL OF EDU CAT ION A pr.2011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状况探析：跨文化适应和挑战 阎 琨
postadult(清华大学 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84)
摘 要：本文从跨文化的角度梳理了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的跨文化适应和挑战。一方面从文化、社会生活、和就业移民的状况来考察中国学生体在美国的跨文化适应情况；另一方面依据访谈数据，从学业方面、社会 文化方面和个人生活等方面探讨了中国学生在美国所遇到的压力和挑战。本文旨在全面反馈海外留学生的生存图景，为国家的海外留学预警工作提供实证指导。 关键词：中国留学生；美国；跨文化
中图分类号:G64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519(2011)02-0100-10
一、导论
从上世纪70年代末期开始，中国政府大力倡导由国际学术和科技交流来推进现代化进程。这一政策话语情境直接导致了中美教育交流的增多。 从1978年两国开始互派留学生起到1988年，中国赴美留学生在
十年内急剧飙升至20,030人。这个数字到1993年翻了两倍，到2003年翻了三倍。 在美国的国际学生中，中国留学生构成了最大的学生体。 截至2009年，在美中国学生总数已达95,810人。 这样一个迅速壮大的学生特别值得关注，而他们特有的问题也值得学术界予以深入研究。
因中美两国在语言、文化、社会结构和政治意识形态等方面差别迥异，而且中国又在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内与世界相隔阻断，中国学生在美国的跨文化适应尤为艰难。 迄今为止，未有研究专门探讨中国学生在美国的境况。鉴于中国学生代表着美国国际学生的最大体，美国又是一个迥异于中国的文化国别，全面了解中国学生在美情况成为研究的期待。具体而言，在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有哪些独特性?中国留学生的总体生员和专业分布?中国学生在美国社会、文化和就业情况?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特有的挑战?这些研究可以帮助学界更好地了解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体，也可以帮助中国学生更好地了解和适应在美国的学习和生活。
收稿日期:2011-02-11
作者简介：阎琨，河北石家庄人，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跨国教育、高等教育、教育政策.
Lam pton, D.M.,Madancy,J. A.,&Williams,K.M.,A R elations hip Restor ed:T r end s in US-China Educa tional Ex changes1978-1984(Washington D.C.:National Academy Pr ess,1986).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Op en D oors:Rep or t on I nter national Educational E x change(New York:Insti 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1981-2006).
Wan,G., The Lear ning Experience of Chinese Students in American Univer sities:A Cr oss-cultur al Per spective, T he Col lege Student J our nal,35(2001):28-44.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Open Doors:Report on International Educational Exchange(New Yor k: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2009).
Klein,M.H.,Miller,M.H.,&Alexander, A. A., The Am er ican Experience of the Chinese Students:on Being Nor mal in an Abnor mal World, In A.Kleinman&T-Y Lin.(Eds.),N or mal and A bnor mal Behavior in Chinese Cul tur e(Boston: D.Reidel Publishing Co,1981).
二、中国学生在美国的总体状况
从1949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中国隔绝于整个世界之外，海外留学基本处于停滞状态。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启动了大规模的政治和经济体制改革，大力倡导学术国际化和技术交换的政策语境直接推
动了中美文化教育的交流。 1978年，卡特总统的科教顾问弗兰克 普雷斯访问中国，两国签署了互换
学生和学者的协议。50名学生随之进入美国数所常青藤大学就读。从此中国赴美留学学生激增(见表
1)。中国大陆学生赴美留学人数在美国国际学生中的排名1989年超过台湾成为第一。1992年到1993年,10.3%在美国的国际学生来自于中国。1995到1998期间，中国低于日本成为第二大赴美留学生源
发国，不过很快排名又升至第一。 2003年至2004年，共有64,757名中国学生在美各类高等院校就读,
其中82%是研究生。 到2005年，由于9.11事件的余波，中国学生赴美人数比2004年降低了4%-
5%，但是根据驻中国美国文化参赞唐纳德 毕晓普提供的数据，在美中国学生数还是超过了60,000人。截至2009年，在美中国学生总数已达95,810人。2008年到2009年，美国Op en Door s 杂志指出中国学生在美国研究型I 和研究型II 大学中的人数是15.6%，在博士I 和II 大学中的人数是11.4%，在硕士I 和II 大学中的人数是6.8%,3.2%就读于各类本科I 和II 院校, 3.6%攻读专科学位,6.5%在其他各类学校。据统计共有2500多所各类美国高校录取了中国学生。中国学生主要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而入读4年本科大学和社区大学的中国学生人数也稳中有升。
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的另外一些特点保持相对稳定。性别比例以男生为主，女生的人数和比例逐年攀升。 据2008年的统计数字,70%的学生都是男性(访问学者除外)。学生学习的专业主要分布于自然科
学、工程、计算机、生物化学等其他与科技有关的专业。 就读文科类如社会科学、艺术、人文、教育、法
学、新闻和图书馆专业的中国学生逐年递增。
当代赴美留学的政策设定的原始目标和中间实施的过程存在着张力和反差。留学生个人的经济诉求和自我学术驱动渐渐超越了政府对于留学的最初设定。有学者指出，中国政府一开始选派留学生到美国，以期实现民族复兴和推动经济发展。可是随着 留学潮 和大批自费留学生的出现，留学在很大程度上从政府
的 选派行为 走向 个人行为 。 政策上的转折点是在1984年。该年，国务院正式颁布了任何人如果获得
了国外资助或者任何形式的奖学金，都可以以自费形式申请海外留学。 从此，非政府资助的赴美留学生大
幅度增加。1984年的节点效果从统计资料上也可见显示:1979年，中国政府为赴美留学生提供了54%的奖学
金资助，而这一数字于1985年下滑到17%。同比期间，美国政府对中国留学生的资助从18%上升到57%。 经
101 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状况探析：跨文化适应和挑战 Lam pton,D.M.,Madancy,J. A.,&Williams,K.
M.,A Relationshi p Restor ed :T r ends in US -China Educa tional Ex changes 1978-1984(Washington D.C.:National Academy Pr ess ,1986)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Op en D oors :Rep or t on I nternatio nal Educational Ex change (New Yor k:Insti 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1981-2009).
Ibid.
Ibid.
Yan,K., The investigation of academic str ess of Chinese students attending in American Universities, Paper presen ted at the annual conference of Amer ican Educational Research Association,New Yor k,2008.
Ibid .
Zhao,P.L.,Reconstr ucting W r iter I dentities ,Student I dentities ,T eacher I d entities ,and Gender I dentities :Chinese Gr aduate Students in A mer ica.Unpublished doctoral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South Flor ida,2005.
Wang,X-L.,Chinese stud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A cultur al and geograp hical p ersp ective.Unpublished doctoral dis sertation,Arizona State University.1992.
Lin,L.,Chinese graduate students p ercep tion of their adj ustment ex p er iences at the University of Pittsbur gh.Unpub lished doctoral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Pittsburgh.1998.
O rleans,L. A.,Chinese students in A merica:Policies,issues,and numbers (Washington, D.C.:National Academy Press.1998).
济上，学生主要依赖于美国大学所提供的各类奖学金资助而非中国政府。虽然国家公派留学生依然存在，但是自费留学生俨然是赴美学生的主流。选派优秀学生到美国留学，学成后带回先进的西方先进科技来建设现代化 这一政策原始预设随着学生自费留学的迅猛增长而慢慢消减了。
当代赴美留学在政策实施的结果上也有其特性。赴美留学生在是否回国的问题上面临两难处境。这与20世纪初的第一批赴美留学生形成鲜明对比。对于回国还是永久居留美国，当代留学生表现出更多的困惑和犹豫。上世纪20年代早期的留学更多是 家国中心 (home centered)，留学生学成后基本全
部返回中国。 相比早期，当代的海外留学生 滞留海外 (brain drai n)现象严重。造成留学生滞留美国
不归的主要因素和吸引他们来美的因素基本一致：良好的生活和工作条件，高薪，高端的研究设施，更好
102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1年第2期)
Meng,C., The Am er ican r eturned students of China, Pacif ic A f f air s 4,1(1931):1-16.
的职业前景等。除却这些因素，与家国的地理距离和心理距离的疏远也是留学生愿意居留海外的动因。曾有学者从文化心理学角度分析，留学生在美国滞留多年后，对国内的陌生感会造成他们心理上对回国
后 反向文化振荡 (counter cultural shock)的恐惧感。 这是其愿意留居美国的重要因素。另外，中国近
十年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远远超出了留学生的心理预期值，回国后是否能很快适应如此变化也让留学生处理去留问题时徘徊不前。
三、中国学生在美国跨文化适应特点
根据贝里的跨文化适应理论，跨文化族穿行于两种文化中，受双重文化的影响，由此会发生一系列深刻的变化。宏观变化如经济变化、社会变化、文化变化，微观变化如个体的语言转承、宗教转移、和价值观转变。本文主要从文化、社会生活，和就业移民的状况来考察中国学生体在美国的跨文化适应情况。
贝里指出跨文化的过程受到接受国许多因素的制约，如种族组成、多文化元素构成、对待外族的态度。 因此，在讨论中国学生在美国跨文化适应之前有必要梳理一下美国的文化和种族关系。
美国是世界的微缩影像。中轴心文化的缺乏和多元文化的并存、对自由和民主等人本主义思想的广泛接受、对科技的无限痴迷、自身经济力量所引发的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使美国成为研究现当代多文化关
系的理想实验室。 美国的文化和种族关系表现为快速的文化适应和种族内部整一性文化身份的快速
辽河华宇信息网
解体。一方面，美国社会对非主流种族或人口的同化现象已经是理想状态而非现实。结构性同化(Struc
tural Assimilation)，即移民整体被主流社会力量同化的过程，在美国已经很少发生。 在过去的两个世纪
中，美国社会已从 大熔炉 社会到 混合拉型 (mi xed salad)社会转变。 而另一方面，移民的行为和生
活方式等方面又愈加均一化(homogeneous)。无处不在的高科技和互为依存的工业生存方式的影响遍及
美国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外来文化个体都很难逃遁。 移民文化和主流文化之间博弈的结果是外来文
化个体的外在行为和生活方式迅速改变而愈加趋近于主流文化模式，同一化现象严重；而他们内在的种族身份或意识形态却大多维持源发国的传统。文化人类学的学者汉德林指出，美国的跨文化适应和转变在很大程度上是个人选择而非社会外力框范。在跨文化转变过程中，外来移民个体既承担风险也收获
利益。
1.文化特点
大多数中国学生的跨文化经历都伴随着紧张、慌乱、迷惑、和不确定。边缘化心态(marginal syn drome)笼罩着中国学生。没有确定的文化归属感，而是在中国文化根基和西方思想之间徘徊。一方面尽管对西方思想兴趣高扬，但是真正西方生活是陌生和疏远的，中国学生普遍展示出去国怀乡海外游子的
情怀。 另一方面，虽然对中国文化难以割舍，有强烈的故园情结；可是在美国学习生活数年之后，学生
103 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状况探析：跨文化适应和挑战 Ward,C.,Bochner,S.,&Furnham ,A.,T he p sy cholog y of cultur al shock (Philadelphia:Taylor &Francis,2001).Berr y,J.W., Immigration,accultur ation and adaptation, A p p lied Psy chology :A n I nter national Review 46(1997),5-34.
Ibid.
Bock,P.,Cultur e shock :A r eader in moder n anthr op ology (New York:Knorpf ,1970).
剑舞翩跹Gor don,M.M.,A ss imilation in A mer ican lif e (New York:Oxf ord University Press,1964).
Archdeacon,T.J.,Becoming A mer ican:A n ethnic histor y (New York:Free Press,1984).
Wang,X-L.,Chinese stud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A cultur al and geogr ap hical p er sp ective.Unpublished doc toral dissertation,Arizona State University.1992.
Handlin,O.,T he up rooted :T he ep ic histor y of the gr eat migr ations that made the A mer ican p eop le (New York:Grosset &Dunlap,1951).
Wang,X-L.,Chinese stud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A cultur al and geo gr ap hical p er sp ective .Unpublished doc toral dissertation,Arizona State University.1992.
们又对美国产生了一种特殊和深厚的情感，人才海外滞留的现象从上世纪90年代以后愈演愈烈。
文化上，美国社会文化对中国留学生的挑战的确存在而且难以逃遁。中国学生普遍存在着一种文化心理困境：理智上需要改变去适应美国文化，而行为却不能或者不愿改变。面对美国社会文化挑战，中国学生主要是外在行为、服饰、行为、举止、生活方式和英语技能的改变，而非内部的文化特征包括宗教信仰、种族价值，和文化传承的转变。中国学生大多呈现出美国化的外在和中国化的内在。
对于自身的文化身份，中国学生在中美文化的两极中摇摆。他们不能完全认同其中一种文化，也不能被其中一种文化完全接受。大多数学生对他们个人在美国的生存问题更加关注，而很少进行文化反思。在很多情况下，他们的文化身份认同感被专业和经济上的诉求所代替。
2.社会特点
对于中国学生来说，美国是陌生而疏远的。美国生活的陌生或源于来美生活的短暂，或源于两种文化巨大的反差。对美国的崇拜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美国发达的科技和人本主义思想的吸引。真正对美国文化的参与和宗教浸润在中国学生中很少发生。即便在美国，中国学生在社会、文化、和爱国情结上大
多是中国式的。强烈的故国情结和对美国社会的缺乏了解导致了普遍的社会隔绝。
一方面，中国学生与美国人的交往有限。大多数学生将自己沉浸于抽象的专业学习中，与现实的美
国社会相隔膜。 另一方面，中国学生自愿隔离于美国社会。他们主要讲中国话，社会交往圈子主要是
中国学生。两重张力共同作用的结果是中国学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二律背反的矛盾中：职业世界中的主
要导向是西方和美国，个人世界中的主要导向是东方和中国。
在美国的学生团体和中国人的组织都是很宽松的，并且主要致力于学术事务。他们的组织行为主要依赖于美国学术氛围和研究设施，和中国的学术组织对话不多。
3.就业和移民
谁欠谁的幸福 作者对于未来就业和移民的不确定情绪弥漫于中国学生中。一方面，中国学生对自己在美国的前景没有把握。9.11之后，美国经济不景气，工作市场很不乐观。2008年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使得原本颓势的美
国经济更加低靡。无论专业技能如何专精，没有绿卡身份的中国学生在美国很难到工作。 除却工作直通春晚第三场
市场的低靡等因素，美国移民政策的摇摆不定使得中国学生毕业后的就业前景更加暗淡。美国的移民政
策以含混模糊和不可预测性著称。 移民法的变更十分频繁而且不可预见。如在2007年6月13日，美
国移民局宣布从2007年7月起，所有工作性质的移民签证都将是 当前处理性质 ，这就意味着美国一直以来的漫长的移民签证或者 绿卡 等待过程，在七月时都可被调整为当前处理。但是仅在二十天之后，在7月2号，移民局的公告推翻了6月发布的所有公告，并且拒绝受理所有的申请。面对无法预测的政策，多数中国学生意识到：尽管短期内在美国转换身份，实现自己的美国梦不是没有可能，但也是困难重重。
另一方面，中国留学生对于回国的前景也不确定。中国经济的腾飞和中国人对待 海归 的态度使得归国留学生在就业市场上渐趋被动。根据徐的研究, 海归 的贬值是由三方面的因素导致:(1)随着中
104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1年第2期)
Xu,X.,T he dilemma of Chinese students in A mer ica:T o retur n or stay ?Unpublished thesis.University of South ern Calif ornia,2006.
激光笔
Yan,K., Chinese inter national students'stress and coping str ategies attending in the U.S, Paper presented at the an nual conference of American Educational R esearch Association,New Yor k,2008.
Ibid.
Ibid.
Xu,X.,T he dilemma of Chinese students in A mer ica:T o retur n or stay ?Unpublished thesis.University of South ern Calif ornia,2006.
Yeh,Y.,Chinese student stress:A further clar if ication of Merton s anom ie theor y.Unpublished doctoral disserta tion,University of Penns ylvania,2000.
豫公网安备41160202000603
站长QQ:729038198
关于我们
投诉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