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晋道教集体性斋戒仪式和神圣空间来源论考——以古灵宝经的“说戒署职”和“斋堂”为例 l2o王承文
一引言
汉晋道教斋戒仪式的起源和展开，都与其特定的“神圣空间”密切相关。所谓“神圣空间”，被普遍认为是神灵居住之地，也是能与上天神灵沟通交接的场所A。“神圣空间”往往又称为“仪式空间”，源于二者具有相互依存的关系。一方面，宗教仪式必须是在特定的具有神圣意义的环境中，才可能具有沟通交接神灵的功能；另一方面，宗教仪式往往又是“神圣空间”真实存在最重要最直接的证明。奇德斯特（David Chidester）和林勒塞尔（Edward T. Linenthal）指出：“我们可以把神圣空间看作仪式空间，一个进行形式化的可重复的象征性行为的地点。作为神圣空间，一个仪式地点从一片普通的环境中被分离或开辟出来，用来为可控制的表演和‘非同寻常’的行动模式提供一个舞台，尽管仪式可能会展现出一个神话。”“在这种处于一个不同寻常的仪式化的地方与日常空间的紧张中，在神圣空间的产生与仪式的作用中存在着辩证法。礼拜、献
A〔罗马尼亚〕米尔恰·伊利亚德著《神圣与世俗》，王建光译，华夏出版社，2002，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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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祈祷、冥想、朝拜等仪式行为使得神圣空间神圣化了。”A笔者认为，如果将道教斋戒仪式的起源等问题与其“神圣空间”结合起来加以考察，早期道教仪式史研究中许多极具争议而又难以界定的问题，都可以得到比较合理的解答。
三宽四有在汉晋道教各派中，东晋上清派比较重视道士个人的斋戒和修行，而汉晋天师道特别是东晋末年的古灵宝经，则更加重视道士集体性“斋仪”的制定。古灵宝经的“灵宝斋法”，主要是指八节斋、三元斋、明真斋、金箓斋、黄箓斋、自然斋等六种斋法。陆修静《洞玄灵宝五感文》记录了这些斋法的名称及其基本内容B。根据笔者研究，汉晋道教各派包括古灵宝经所有属于道士个人的修斋，其“斋仪”往往与其特定的神圣空间——“静室”——密切相关C。而古灵宝经一些集体性的斋法，一般与其神圣空间——“斋堂”——有关。古灵宝经集体性斋仪往往包括公开选任“斋官”和宣布戒律条文等环节D。宋代道教学者将这些特定的“仪节”简称为“说戒署职”E。而包含了这些内容的集体性斋戒仪式是道教斋法走向规范化的标志之一，对中古以来国家祭祀制度和民众社会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因而在早期道教仪式发展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吴新谋然而，需要指出的是，早期印度佛教的“布萨”（upāvasatha）制度也有集合僧众集体说戒等相关内容。布萨制度源于印度吠陀（Veda）以来的祭法。释迦牟尼创立佛教沿用了这一制度。这种制度要求出家同住的比丘每半月集合一处，请精熟律法的比丘说波罗提木叉戒本，以反省过去半月内的行为是否合乎戒本。若有犯戒者，则于僧众前忏悔，其目的是使比丘均能长住于净戒中，长养善法，streambox vcr
A David Chidester, Edward T.Linenthal, editors. American Sacred Space,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5, pp.9-10.
B陆修静：《洞玄灵宝五感文》，《道藏》，第32册，第618~620页。
C王承文：『汉晋の道教における“静室”と斋戒制度の渊源に关する考察』，载『中国史の时代区分の现在』，东京：汲古书院，2015年8月，第145~224页；《汉
晋道教神圣空间与斋戒仪式的起源和展开——以道教“静室”为中心的考察》，
饶宗颐主编《华学》第十二辑《饶宗颐教授百岁华诞庆贺专号》，中山大学出版
社，2016；《汉晋道经所见“静室”名称及其与斋戒制度关系论考》，《魏晋南北朝
隋唐史数据》，第34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D陆修静：《洞玄灵宝斋说光烛戒罚灯祝愿仪》，《道藏》，第9册，第821~826页。
E（宋）张若海：《〈玄坛刊误论〉之“论说戒署职品第三”》，《道藏》，第32册，第6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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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长功德A。众所周知，古灵宝经的内容具有非常浓厚的大乘佛教彩，特别是其集体性斋法中的“说戒署职”等内容，在仪式形式上也与早期佛教“布萨”制度存在某些近似之处，因此，古灵宝经集体性“斋仪”的真正来源，就成为学术界关注和讨论的焦点。
近年来，吕鹏志博士非常强调灵宝经派“这个新教团举行的灵宝斋仪主要是模仿佛教斋仪的集体仪式”B。他认为汉晋天师道和其他道派既没有任何“斋仪”，也没有任何“戒律条文”。中古道教“斋仪”和“戒律条文”的开端以及二者的结合，均开始于古灵宝经对佛教“布萨”制度和佛教戒律条文的直接模仿。而且认为“灵宝斋与戒之不可分割是它与以往的斋区别开来的最重要特征”，“道教史上最早模仿佛教‘戒本’的是古灵宝经，也是古灵宝经最早将戒引入斋仪之中”C。至于灵宝斋仪中“斋官”的选任也是模仿了“布萨仪”。而作为古灵宝经集体性斋戒仪式场所的“斋堂”，则是直接模仿了佛教的“布萨堂”D。正因为如此，探讨古灵宝经集体性斋戒仪式中“说戒署职”等内容的实质以及“神圣空间”的来源，对于我们真正弄清汉晋道教斋戒制度特别是“斋仪”的来源，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二古代国家祭祀斋戒与古灵宝经集体性
斋戒仪式的来源
（一）古代国家祭祀礼仪中的“受戒誓”与古灵宝经集体性斋仪中的“说戒”
古灵宝经以“说戒署职”为主要内容的集体性“斋仪”，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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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释印顺：《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收入《印顺法师佛学著作全集》，中华书局，2009，第89~127页；释印顺：《戒律学论集》，中华书局，2010，第343~350页。
B吕鹏志：《唐前道教仪式史纲》，中华书局，2008，第170页。
C吕鹏志：《天师道旨教斋考》（下篇），《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80本，第4册，2009年12月，第509页。
D吕鹏志：《唐前道教仪式史纲》，第1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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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革化学品源于古代国家祭祀制度。在古代国家祭祀礼制中，所有参加重大祭祀的官员都必须共同斋戒。其斋戒分为“散斋”和“致斋”两部分。而进行“致斋”之前的“散斋”，就是以这些官员集体“受戒誓”并选任“斋官”作为开端的。所谓“受誓戒”，是指参与祭祀的官员都需要专门集体宣誓，以遵守斋戒期间的所有法令和规范。而集合“受誓戒”的地点，一般是在太庙（后为尚书省政事堂）等地。为此，我们试列举一些最具有代表性的资料来讨论。
1.根据《礼记·郊特牲》的记载，天子举行祭天之礼，往往要先祭告祖庙，其文称：
卜郊，受命于祖庙，作龟于祢宫，尊祖亲考之义也。卜之日，王立于泽，亲听誓命，受教谏之义也。献命库门之内，戒百官也。大庙之命，戒百姓也。A
以上是说，在通过占卜确定举行郊天礼的具体时间和用牲之后，应先告祭祖庙，表示受命于祖先，再用龟甲在祢庙进行占卜，以此来体现尊敬祖先而亲近先父的用意。在占卜那一天，天子要站在泽宫，亲自听取“誓命”，以体现天子接受教诲和劝谏。所谓“誓”，是指警戒约束。而“誓命”与“誓戒”相同，均指行事前所颁布的法令。从泽宫回来之后，相关官员在库门内将“誓命”呈献给天子，而天子又以此告诫百官，并在太庙内告诫其亲族，要求共同遵守斋戒期间的相关规范和法令。
2.《周礼·天官·大宰》记载“大宰”之职曰：
祀五帝，则掌百官之誓戒，与其具修。前期十日，帅执事而卜日，遂戒。B
郑玄注称：“祀五帝谓四郊及明堂。誓戒，要之以刑，重失礼也。明堂位所谓‘各扬其职。百官废职服大刑’是其辞之略也。”根
A（汉）郑玄注、（唐）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卷二六，（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第1453页。
B（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周礼注疏》卷二，（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64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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