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折磨和屠杀同类为乐,有些人性为何如此残暴?

以折磨和屠杀同类为乐,有些人性为何如此残暴?
小小说月刊
为什么人类有时候对同类如此残忍?我们该如何为纯粹的不人道行为辩护?传统的解释是,人们只有在将别人去人性化之后才会对他们做坏事。以大屠杀为例,德国纳粹之所以想要消灭数以百万计的犹太人,部分原因是纳粹意识形态教唆他们把犹太人视为次等人,认为他们是没有自由、尊严甚至生命本身权利的对象。
图:德国魏玛附近的布痕瓦尔德(Buchenwald)集中营
不过,美国耶鲁大学心理学教授保罗·布鲁姆(Paul Bloom)认为,这种对人类残忍行为的解释不够完整。布鲁姆日前接受采访,谈及为何他认为“残忍来自去人性化”是错误的,以及他给出的残酷结论:几乎任何人都有能力在特定环境下犯下惊人的暴行。以下是经过编辑的采访摘要:
opbi
问:你能总结下你关于人类残忍根源的论点吗?
布鲁姆:许多人谴责人类残忍的根源是去人性化。他们认为,当你不懂得欣赏他人的人性时,种族灭绝、奴隶制和各种罪恶就应声而出。我不认为这是完全错误的,我也相信我们对其他人做的很多可怕事情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把他们看成人。但我提出的论点是,这种观点是不完整的。
我们之所以如此残忍、野蛮,我们对彼此做出可怕的事情,事实上恰是因为我们认识到其他人的人性。我们把别人看成是应该责备的、有道德责任的人,他们也同样残忍,不给我们应得的,并索取超出他们应得的。所以,我们对他们的态度是可怕的,因为我们把他们看成是有道德的人。
问:我们始终认为,种族灭绝或奴隶制出现需要两样东西,即将受害者非人化的意识形态和庞大的官僚机构。
布鲁姆:我认为真相就在这两者中间的某个位置,我不认为这些东西是“必需的”。我认为很多大规模屠杀事件都是按照你所描述的方式展开的:人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不相信自己在杀人。这就是所谓的“工具性暴力”(instrumental violence),他们想要达到某种目的,可是那些人阻碍了他们,所以他们不再把这些人当成人来看。
图灵奖这显然就是纳粹集中营里发生的事情。人们沦为机器,被当作动物来劳动。但是在集中营里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可耻和羞辱的,它大多与折磨人有关,因为纳粹认为那是他们应得的。这是一种支配他人的快乐。但如果你仅仅把这些人当作动物看待,你就不会得到那种快乐。你不会去羞辱动物,而只会羞辱人类。所以去人性化是真实的、可怕的,但这并不是全部。
问:解释下这与我们普通人、我们的心理以及我们对这种暴力的易感性之间的关系。
布鲁姆:可以这样想:我们都对社会等级制度、被认可和尊重的渴望非常敏感。所以我们
经常屈服于我们所处环境带来的社会压力。这并不一定是邪恶的。作为一名教授,我想做好我的工作,我想获得同龄人的尊重,这没什么不对的。但我们想要在社交场合表现出的愿望也有不好的一面。如果你能通过帮助别人赢得尊重,那没有问题。可如果你通过暴力支配别人来赢得尊重,那将是毁灭性的。因此,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社会环境,以及它是否能激励好的或坏的行为。
问:我们对人们为什么会做坏事的直觉是错误的吗?我们对人性的看法是否过于乐观?
布鲁姆:我认为我们的直觉在任何方面都是错误的。首先,有这样一个误解:做坏事的人是精神变态者、虐待狂或怪物,他们被看着别人受苦的纯粹快乐所驱使。然而,真相远比这更为复杂。还有个去人性化的误解,那就是每个做坏事的人都在犯错误。他们只是无法理解其他人的人性,如果我们能解决这个错误,如果我们能让他们坐下来说,“嘿,伙计们,那些犹太人、黑人、穆斯林,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人”,那么邪恶就会消失。不过,我认为这些都是假的。
问:为什么是假的?
布鲁姆:想想白人至上言论,白人至上主义者了解犹太人、黑人以及他们歧视的其他种族的人性,这让他们感到害怕。他们的口号之一是:“你们无法取代我们。”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认为他们是蟑螂或亚人类,你就不会这么喊了。这是你对你真正担心的人所念叨的东西,特别是那些你认为对你的地位和生活方式构成威胁的人。
问:因此,残忍并非一种意外产物,也不是一种精神失常,而是一种对“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布鲁姆:有很多东西,我不认为会有什么残酷的魔法子弹理论。我认为有些残忍来自于去人性化,有些是由于失控而产生的,还有些残忍源于对你想要的东西的渴望,比如性、金钱、权力等等。我认为很多残忍都源于对他人人性正常和自然的欣赏,这与我们的某些重要心理欲望有关,比如惩罚那些我们认为做错事的人的欲望。我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做坏事的人和我们一样,他们在某些特定方面迷失了方向。
问:我倾向于认为人类比我们想象的更具可塑性。在适当的条件下,任何人都几乎能做任何事吗?
布鲁姆:哇,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我有点儿相信这种看法。我认为,在适当的条件下,我们大多数人都会做可怕的事情,当然可能会有例外。但我们已经看到,在实验室条件和现实环境中,人们可以被操纵去做可怕的事情,虽然有些人会说:“不,我不会那样做”,但他们往往是少数人。
再强调一次,我认为陈腐的答案是,我们受社会环境的影响,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如果我们住在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里,你和我将完全不同,因为我们必须适应那里的条件。尽管如此,还是存在着强大的个体差异。人们可以超越他们的条件限制,但这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得多。
问:我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曾经作为一名政治理论家研究极权主义的意识形态,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纳粹德国,以及当时住房问题德国整个社会如何会陷入这样的道德深渊。人们看着那一刻的疯狂,对自己说:“我从来没有参与过。”但我不认为会这样简单。我认为我们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其中,尽管这是个丑陋的事实。
布鲁姆:我认为你是对的。我们有一种可怕的倾向,高估了我们在道德方面的立场,总是认为我们是勇敢的人。这会引发严重的社会后果。《华盛顿邮报》上曾有人撰文称:“那些
遭到性侵犯的人令我感到困惑,因为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坚决反抗,我会把这个人送到他该去的地方,我会说出来。”
这种态度常常是对受骚扰者的蔑视。他们在道德上有些软弱,或者他们只是没有说实话。我的同事玛丽安·拉弗朗斯(Marianne LaFrance)不久前做了一项研究,他们问一人:“如果你面试时有人问你这些有关性别歧视、丑陋的问题,你会有什么感觉?”几乎每个人都说:“我会拂袖而去”、“我会让那个人下地狱”等等。
然后,拉弗朗斯等人对这些人进行了假面试(受试者不知情),并询问他们有关性别歧视等方面的问题,所有女性都选择了沉默不语。关键在于,我们在有压力的情况下不会以我们认为的方式或我们想要的方式行事。如果你和我都在纳粹德国,我们会认为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我们是英雄。但我们可能只是普通的老纳粹分子。
问:如果你的论点是正确的,那么如果我们能摆脱那些有害的意识形态来证明它的合理性,那么你还认为“我们能摆脱残忍”是愚蠢的吗?
布鲁姆: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成为更好的人,我认为我们正在成为更好的人。但
如果我是对的,这一点并不简单。承认他人的人性并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最终,我们需要更好的想法,更好的意识形态。我们需要不那么迷恋权力和荣誉的文化,而更关注正念和尊严。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来平息我们对支配和惩罚的欲望。我对实现这样的目标持乐观态度,但做起来并不容易。
布鲁姆教授曾经在《纽约客》上撰文,阐述人类所有残忍行为的根源,他援引反乌托邦电视剧《黑镜》(Black Mirror)中的场景,即士兵追捕并杀死名为蟑螂的可怕人形生物。这是个标准的科幻场景——人类对抗怪物,但也有个令人纠结的地方:士兵们的大脑植入物让他们把目标的脸和身体看得像怪物一样可怕,把他们求饶请求当成刺耳的尖叫。当我们的英雄植入失败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勇敢的人类捍卫者,而是个杀害无辜平民的凶手。实际上,这是根除体中被鄙视成员行动的一部分,它与20世纪40年代德国纳粹屠杀欧洲犹太人的行为相似。
哲学家大卫·利文斯通·史密斯(David Livingstone Smith)曾在社交媒体上评论了这段描述,他想知道作者是否读过他的书《非人:为何我们会贬低、奴役、伤害他人》(Less Than Human: Why We Demean, Enslave, and Exterminate Others)。这是对人类残忍行为深思
熟虑的反思和探索,剧中情节完美地抓住了它的核心思想:当人无法欣赏他人的人性时,就会发生种族灭绝之类的行为。
史密斯著作中的一个重点是奴隶主的态度:17世纪的传教士摩根·戈德温(Morgan Godwyn)观察到,奴隶主相信黑人,虽然黑人的身材有些男性化特征,但实际上他们并不被视为男人,而是“灵魂匮乏的生物,被归入野兽之列,并受到相应的对待”。其次是大屠杀,犹太人被送入毒气室、进行可怕的医学实验等,这种罪恶被解释为纳粹未将受害者视为人类。
用心理学家赫伯特·科尔曼(Herbert C. Kelman)的话来说:“对谋杀同胞的抑制通常是如此强烈,如果要以平稳有序的方式进行有系统的屠杀,受害者必须被剥夺他们的人类地位。”纳粹用官僚主义的委婉语,如“转移”和“选择”来净化不同形式的谋杀。
如今,这种现象似乎无处不在。谷歌你最喜欢吐槽的体——犹太人、黑人、阿拉伯人、同性恋等等,他们的代名词“害虫”、“蟑螂”或“动物”之类的字眼都会跳出来,其中有些言辞被视为不合适的主流话语。但是等得稍久一点儿,你就会听到许多受尊敬的人使用“动物”这个词,用来形容、以列人或巴勒斯坦人、非法移民或非法移民搬运工。这种论调在白人至上主义者的演讲中也有体现,但在我们其他人谈论白人至上主义者的时候
郑松岩
也是如此。
recent文件夹
这不仅仅是语言的问题。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纳粹把数字纹在囚犯的手臂上。纵观历史,人们始终认为“拥有人类”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学者和政治家们也曾就某些体(如黑人和印第安人)是否是“自然奴隶”进行过明确的辩论。即使在上个世纪,也有“人类动物园”,非洲人被关在笼子里供欧洲人观看。
早期关于去人性化的心理学研究着眼于纳粹与我们不同的地方。但是心理学家现在谈论的是普遍的去人性化。墨尔本大学的尼克·哈斯拉姆(Nick Haslam)和爱丁堡大学的史蒂夫·拉夫南(Steve Loughnan)给出了许多例子,包括有些令人痛苦的世俗例子:“愤怒的公众成员称性侵犯者为动物。精神病患者仅仅把受害者当作达到他们邪恶目的的手段。穷人被嘲笑为的傻瓜。路人无视流浪者,仿佛他们是透明的障碍。痴呆患者在媒体中被描绘成拖着脚走路的僵尸。”
将他人视为物体或动物的论点,似乎能解释很多问题。然而,有理由认为这几乎与事实相反。在许多欧洲足球比赛中,球迷对非洲球员发出猴子般的声音,并向他们扔香蕉。把非洲人描述成猴子是一种常见的种族歧视,而且可能看起来像是另一个去人性化的例子。但
显然,这些球迷并不真的认为球员是猴子,他们行为的全部目的就是迷惑和羞辱球员。他们之所以认为这样的嘲笑是有效的,是因为他们假设非洲球员会因为这样的羞辱而感到羞愧。这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承认对方是真正的人类。

本文发布于:2024-09-22 01:06:53,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本文链接:https://www.17tex.com/xueshu/258168.html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仅供演示用,请勿用于商业和其他非法用途。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内删除。

标签:认为   人类   人们   人性   环境   动物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Copyright ©2019-2024 Comsenz Inc.Powered by © 易纺专利技术学习网 豫ICP备2022007602号 豫公网安备41160202000603 站长QQ:729038198 关于我们 投诉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