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白鹿原影评

电影《白鹿原》以翻滚的麦地开场,大全景镜头,远方吹来令人不安的劲风,麦地簌簌动荡。在历史的风暴来临前夜,白嘉轩带着长工鹿三收割丰收的麦穗。随即,一系列稳定且构图方正的镜头,连续交待白嘉轩在祠堂里约定族规,孩子们在乡场上嬉笑玩闹,一个安稳有序的传统乡土世界,呈现在观众面前,这是《白鹿原》真正的主角。用导演王全安的话说,《白鹿原》这部电影以土地和农民的视角谈点历史
之含义的移动
从辛亥革命开始,历史开始闯入白鹿原的世界,皇粮被劫,村民惶恐不安,纷纷传说换了皇帝了,这次叫大总统,年号民国。镜头一摇,白鹿原大雪飞扬,一片沉郁哀戚的气氛。以田福贤和鹿子霖为代表,民国的官员们摊派克扣,大吃大喝;与之对比,乡民们冒着大雪抗捐抗税,挥舞着锄头和军队冲突。这第一幕历史剧,结束于一个仪式化的场景:鹿三从县衙大牢中放出来了,白嘉轩命令长子白孝文拜其为干爹。在仪式结束后,白嘉轩和鹿三有一场值得玩味的对话,两个人聊起了辫子,鹿三硬气地表示坚决不剪,白嘉轩脱下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皮,感慨地对鹿三说:三哥,你是人!”
熟悉小说原文的观众会发现,这是一处有意味的改编。查小说原文,不到关于剪辫子
对话。导演把小说中的抗捐税认干亲”(白嘉轩女儿白灵满月)两个情节捏在一起,同时添加了一段关于辫子的对话——“辫子不露神地移动了你是人的定义。小说中,鹿三抗税归来,白嘉轩在村口迎接,深深一躬,三哥!你是人!女性护理”;电影中,何谓不再意味着反抗,而是尊重传统的秩序。
众所周知,《白鹿原》是一部坎坷的电影。由于历史观与性描写,1993年西影筹拍时被叫停,一部电影从准备到公映长达二十年。王全安版上映前做了大量删减,据说在915日这个156tiedaobu分钟公映版之外,还有五个小时粗剪版、220分钟导演版、177分钟电影节版。然而,尖刻一点讲,禁片与禁书,从来不是艺术的借口。因历史观被打压令人同情,但不等于说这个历史观因悲情而不容商榷。
政治与欲望的纠葛
笔者未见其它版本,就以公映版来看,《白鹿原》这部电影与其说是历史片,不如说是神话片。在导演眼中,陕西是传统中国的神话,白鹿原是陕西的神话。电影中,牌坊代表的道德、麦地代表的粮食,支撑起祠堂代表的秩序。这种乡土秩序仿佛带有永恒的神性,导演在访谈中称其为。电影就是从这种视点出发,运用大量远景或中景镜头,呈
现动荡中的白鹿原,而非具体的人。只有交待反秩序的、个体化的黑娃和小娥时,镜头才会逼近到近景。
由于取消了小说中朱先生这个阐释伦理道德的人物,电影中的白嘉轩,变成了小说中白嘉轩与朱先生的统一体,被高度地提纯了。娶过七房女人,算计鹿家的风水宝地,在白鹿原第一个种,这些都被遮蔽在电影之外。从白嘉轩的立场看出去,有两种对于乡土秩序的反动:外部的政治动荡,内部的欲望冲突。电影所讲述的,基本上就是白鹿原面对政治与欲望内外交困的处境。
基于审查上的顾虑,电影把主线放在内部的欲望冲突上,小娥的破窑洞,成为与祠堂分庭抗礼的主场景。这种欲望吞噬的力量很强大,甚至于超越生死边界,在小娥死后诱发瘟疫,最终白嘉轩建起青砖六角塔来镇妖却邪,将小娥的骨灰深深地埋葬在塔下。和小说相比,电影中增加了重要一笔,小娥肚子里怀上了白家的后代,欲望与生命的延续纠葛在一起;父亲严厉管教下的白孝文,反而一度丧失了生育能力。无法和欲望有效地和解,也预示着白嘉轩所代表的乡土秩序没有未来。在这条欲望的线索上,电影尽管基本上是保守的男性化的视角(导演坦率承认青砖六角塔是男性的象征),但内涵还算饱满,有可看之处。
重构对中国的想象
这部电影真正的挑战,不在于”(所谓将《白鹿原》拍成了《田小娥传》是诛心之论),而在于对二十世纪中国的理解。尽管有诸多禁忌,但真正奠定《白鹿原》重要地位的,还是对于政治动荡的重新阐释。这部90年代初出现在中国文坛上的作品,和同时出现的《废都》遥相呼应,两个陕西
作家,一个描摹城市文明的颓废,一个展现乡村文明的主体性,试图重构一种对于中国的想象。
在《白鹿原》中,争议的焦点集中在鏊子说1997年茅盾文学奖评奖时,评委会对《白鹿原》提出两条意见,一条是朱先生关于翻鏊子的说法,容易误导读者;一条是多且直露的性描写。陈忠实专门写过一篇《朱先生和他的鏊子说》来解释此事,“‘棕蝠鏊子,是朱先生面对白鹿原上农民运动被残酷镇压的一个比喻。鏊子是北方乡村烙锅盔烙煎饼的铁制炊具。我在写到朱先生面对原上正在发生的还乡团的报复事件时,很自然地让他说出这个比喻来。……这里有一个常识性的界线,作品人物对某个事件的看法和表态,是这个人物以他的是非标准和价值判断做出的表述,不是作者我的是非标准和意义判断的表述。兹事体
大,陈忠实一再强调,这种将政治动荡一律视为翻大饼的看法,只是朱先生的看法,不能视为作者的本意。然而,就电影来说,从1911年到1938年,民国、军阀、农会、征兵、土匪、日寇,都是对于白鹿原的冲击,是没有什么差别的风搅雪”——由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电影只能结束在1949之前,并且删掉了白灵这个人物。
作为过场镜头,影片中一再出现大片金黄麦地的全景空镜头,一座牌坊矗立在远处,无言地凝视历史的纷争。在小说和电影中,都安排政治人物们轮流在原上的戏台发表演说,铺陈教义。无论何方势力粉墨登场,不过是一幕又一幕的历史大戏,纷纷扰扰,终究是原上的过客。电影结尾,日寇来袭,战机轰鸣,将戏台炸成齑粉,灰尘中白嘉轩一脸茫然。历史赤裸裸的暴力冲毁了戏台表演所代表的政治程式的那一刻,白鹿原的故事没有办法讲下去了。电影结束于最后一次向牌坊、麦地致意的全景空镜头,拟说书的呜咽嘶哑的画外音响起:中国发展的根本目的风花雪月评凡事,笑看奇闻说炎凉,悲欢离合观世相,百态人生话沧桑。
腐朽的乡愁
用导演自己的话来说,我觉得《白鹿原》的精髓就是不动,不变。以白嘉轩为首代表着传统的观念,不为历史所动。这种对于乡土秩序的情感值得尊重,然而,这已经不是一片干
净的麦地(想想海子是怎么赞美麦地的),而是突兀地立着一座牌坊。这块牌坊仅仅作为界碑也罢了,然而联系着白嘉轩斥责黑娃、小娥背后那张忠臣孝子的条幅,以及弥漫在电影中的乡约族规,这牌坊恐怕有深意存焉。与之对比,军阀与还乡团之类的形象不必说了,就是追求个人自由、信仰共产主义的鹿兆鹏,也是一副滑稽的腔调,像祥林嫂一样带着五四腔反复讲自己的婚姻是时代悲剧,每一次都在影院中激发笑声。合乎逻辑,这个角请来的也是以喜剧表演见长的郭涛。
导演带着这样的历史观,把影片剪辑成一地碎片。就公映版而言,导演以最直露的手法,用一个个标志性的年份切割影片,每一个阶段既无法从容展开,阶段和阶段之间又没有有效地衔接。导演不是以线性的现代观来理解白鹿原,而是恪守所谓永恒的土地,以不变看待所有的变化。白鹿原上的这座祠堂,连同麦地上的牌坊,一切都被抽象化了,祠堂深处的忠臣孝子仁义礼智也都被抽象化了,成为永恒的神话。
可惜,这是一个经不住推敲的神话。电影迎着落日的恋恋余晖,唱起秦腔,重温周汉唐。然而,把传统中国抽象化,离开具体的政治经济文化结构,依托循环论的历史观来理解兴亡存废,混吞吞来谈什么仁义,这不是治乱之道,而是腐朽的乡愁。容得下
举人三妻四妾,容不得小娥私奔,这是男性的世界;白嘉轩世代为族长,鹿三世代为长工,这是地主的世界。
毫秒小说写得明白,再怎么仁义,鹿三家里只有两亩旱地。这种超稳定结构是否合理?白嘉轩认为合理,鹿三认为合理,它依然不合理……无论革命所带来的二十世纪中国有怎样的缺陷,现代是中国的必由之路。乡愁固然感伤,然而虚空无力。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讲,曾经阔过的想复古,如斯而已。

本文发布于:2024-09-21 03:34:19,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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