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集-草台班子

草台班子--吴克敬
1
对坐的镜子里,是一张青春美丽的脸,圆圆的眼睛顾盼生风,红红的嘴唇鲜艳欲滴,挺耸的鼻梁棱角分明……她就是陈仓市秦腔剧团的当红花旦杭小唱了,从她的身上,所能看到的,就满是周正和宜人,外观是这样,心眼也是这样,在团里唱得顺风顺水,是个实打实的硬角。在正规戏校泡了三年,塞了一肚子的戏词唱曲,而且她的嗓音,也极为宽和婉转,一字一句,清晰亮堂……按说,凭着她的实力,是会在秦腔剧团一直唱下去的,直到老了,唱不动了。
偏偏又不能够。如火如荼的文化体制改革,陈仓市的两家秦腔剧团合而为一,多出了百八十人,是必须下岗另谋出路的。杭小唱戏校里的同学,有几个关系铁的,早都去了深圳、广州那些经济发达的城市,去那里的夜总会歌舞厅,改唱流行歌曲,却也唱得风生水起,前景一片光明。有的呢,碰上好运来,已
做到公司的秘书什么的,成了白领丽人。她们听说了杭小唱面临的问题,就传话过来,叫她不要熬煎,买张机票飞来,凭她的模样和腔调,不消过分打拼,混得也会比她们好。
手拿彩笔,正往脸上涂着油彩的杭小唱,心里想着事情,倏忽发现一张熟悉的脸,不容抗拒地撞进了她对坐的镜子里。
这是邸大丑哩,秦腔剧团独一无二的人物,他的身上像是泼了油,总有燃烧不尽的热量,对谁都是一个标准,热心热肺,热肠热脸,谁也不敢有烦心事,这一烦呢,就都成了邸大丑的烦,他总是千方百计地,甚至是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帮人解除烦恼的。他的面影撞进杭小唱对坐的镜子,便使乱想心事的姑娘家,神志有了些恍惚。
那是个剃着光头的面影,只在杭小唱对坐的镜子里晃了一下,便转到了另一面镜子里了。剧场的后台,有一大溜的化妆镜,贴墙镶着,质量不是很好,差不多都有了斑驳的暗影,照着的人就会有点失真。
光着头的邸大丑,也是来化妆的,尽管他的妆简单得多,但他做得一丝不苟,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为艺术怎么能不认真呢?于是,他对着镜子,是绝不左顾右盼的,先用粉底霜在
脸上打着底子,打得匀称了,就拿着笔在脸上勾线,接着上油彩,脸蛋上呢,也薄薄地揉了些腮红,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部位在他的眼睛之间和鼻梁之上,很是显眼地涂了一块白。
这是一个真正的丑角的脸谱了。
邸大丑描画好了,对着镜子又是眨眼,又是撇嘴,还有那一对耳朵,左边的那只摇了摇,停下来,右边的那只又摇了摇,尽显一个秦腔丑角该有的诙谐、滑稽和幽默……一边妆扮着自己的杭小唱,动手
在自己的脸上涂着油彩,却又不忘拿眼斜视邸大丑,她把邸大丑已看了好几眼了,她是想引起邸大丑注意的,邸大丑却毫不知觉地、一心一意地化着他的妆。
杭小唱忍不住了,说:他们都你了?
邸大丑说:过了。别听他们说。
杭小唱说:那该听谁说呢?
邸大丑说:听你自己的。
谁都想听自己的,但要看什么事了,有些是能听的,有些呢,想听自己的就不能了。譬如眼前面对的文化体制改革,就不是早上喝一碗稀饭,晚上再喝一碗稀饭,可以听自己的,文化体制改革,是陈仓市确定下来的一项政策
措施,就不能由自己说了。一切都得依照政策规定来办的……邸大丑是拥护文化体制改革的,市上两家秦腔剧团,还有一个豫剧团、一个话剧团和一个说唱艺术团,一个团一个班子一标人马,都不是自己挣钱养自己,而是把手伸得长长的,伸到财政这口大铁锅里,要吃要喝要行头,财政上没少掏钱,可那些钱扎成捆子,像砖块一样扔进一个一个的剧团,就如扔进了一池一池的死水,连个小小的涟漪都溅不起来,长年窝在团里,很少组织演出,却还矛盾重重,长此以往,的确是要改革的呢。
取笔
杭小唱所说,邸大丑心里明白得镜子一样,操心的就是这件事。麻元友
邸大丑自不例外,他也是非常操心这件事的。改制的刀子已经举起来了,落下来呢,就是一地人头,谁能留下来,谁将被裁撤掉,实在是件难为的事。政策条文写得明确,除部分骨干留用外,其他人都要走向社会。谁能成为留下来的这一部分骨干呢?应该不是红头文件所能确定的,这就要看具体操作的人了。
操作者都是谁呢?自然是邸大丑的师兄王开锁了,他是他们秦腔剧团原来的团长。文化体制改革,两家秦腔剧团合二为一,挂帅的人是市文化局的一名副局长,加上两家秦腔剧团
环模的原团长,组成了一个三人小组,处理可能产生的所有问题。他们定下的工作目标是,既要改制工作顺利进行,又要稳定人心,不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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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锁是有这个能力的。他的戏唱得一般,可他就是会来事,八面玲珑,见谁都能说上话,也很照顾大家的利益,特别是对邸大丑,只要张嘴要求,王开锁没有不满足他的。王开锁把自己的位置定下来后,当即叫了邸大丑去,给他谈话说,你不用操心,合并后的秦腔剧团,谁的岗位都难说,你是上了保险的。
怀里揣着保险的邸大丑,把他脸上的妆化好后,是想从镜子前离开的,他怕身边的杭小唱还拿眼睛瞥他,更怕杭小唱拿话问他。杭小唱却不想让他溜走,偏偏要一眼一眼地瞥他,一句一句地问他。
杭小唱问:啥叫听自己的?
邸大丑的嘴张了几张,本来是想回答杭小唱的,却不知怎么回答,就把张开的嘴变了一个口型,做出丑角要耍的一个噱头,想以此躲开杭小唱的问题。可是呢,杭小唱不想放了他,就还要追着问他了。
杭小唱问:你说呀,怎么听自己的?
邸大丑就很为难了……正为难着,晚上参加演出的人,陆续来到后场,他看得清楚,来人有司鼓老陶,司琴老胡,以及几个晚上演出派了角的演员,其中呢,还有他的媳妇儿尤选荣。除了尤选荣没往他的身边围,其他人都蜂拥而来,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如杭小唱一样,问他被去谈话的情况。邸大丑不是傻瓜,他听得出大家问他的语气,带着不小的恼怒,好像他被他们去谈话,就是对大家的伤害似的。
尤选荣没有围邸大丑,可邸大丑透过人看得见,同床共枕的媳妇儿对他也是生着怨的。
苦恼的邸大丑,感觉他是犯了众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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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大丑不想犯众怒,他一脸茫然地给大家说:都准备晚上的演出吧,有啥话咱下来说。
2
晚上的演出,观众来得特别多。好像大家都已知道文化体制改革伤着秦腔剧团了,大家来看,是对这个古老剧种所能给予的一个支持……从戏台上往戏台下看,市上的一些退休

本文发布于:2024-09-21 08:44:06,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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