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试验田
文/刘可
举世瞩目的“两会”落下了帷幕，然而许多未竟的话题仍在会外熠熠生辉。2010年７月，《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出台，继而国务院全面启动教改试点。2011年２月２１日，中央政治局就优先发展教育、建设人力资源强国问题进行集体学习。2月25日，教育部举办第三次新闻会议，介绍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召开半年多来高等学校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工作有关情况。 2011年注定是教育改革的一年。
当“北约”、“华约”自主招生在没有硝烟的北方战场酣斗正浓，千里之外的南国也正在进行教育体制改革的暗流涌动。 “南方科技大学”，6个普普通通的大字，却从2009年开始便聚焦了教育界和社会的眼球，“举全
市之力”斥巨资建立的这所大学，一流强大的师资让人惊叹——教数学课的是中科院院士著名数学家张景中，教物理课的是香港科技大学教授李泽湘，使用100%的国外原版教材，所有课程用全英文授课；一流崭新的治学理念让人瞩目——“去行政化”、“教授治校”、“自主招生”、实行“书院式管理”；一流优秀的生源让人思索——来自全国13个省份的45名学生无一不是成绩拔尖特长突出的精英少年。正是这样一所一流大学，在大学门口却挂着醒目的“筹”字——这意味着这所大学不能通过全国统一高考招收学生，目前看来学生毕业的时候也拿不到教育部颁发的毕业证书，更没有统一的学位。 然而在学校和社会各界的努力下，这样一所各级文件上高挂“筹”字的学校却傲然屹立在了深圳市南山区桃源街，并在3月份迎来了计划数50，实招数45名的第一批学生。
按照相关教育政策规定，设置普通高等学校的审批程序，一般分为审批筹建和审批正式建校招生两个阶段，而从筹建到正式建校招生，需要一到五年时间；申请正式建校招生要求“在校学生计划规模不能少于五千人，图书不能少于六万册”。南方科大的校区内，仅有四栋建筑物，第一年招生计划仅50人。如果学校按照现行制度从专科开始办学，再升到本科，再一步步申请硕士点、博士点，办成一所研究型的大学至少要二十多年。
于是从猎头公司和学者们那里被票选出来的中国物理化学家，原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现任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进行了一场改革和冒险，跳出现行教育体制，探索出了这条全新的教育道路——从教育部手中要回招生和授学位的自主权，毕业生将被授予南方科大自己的学位。
“改革不能只等着批复。”朱清时如是说。
南方科大是目前全国唯一一所完全没有通过高考途径自主招生的大学，招生对象主要是高二学生，有创新能力的学生便可以免去高考和毫无意义的备考生活。
南方科技大学的第一批45名学生来源于自荐、学校推荐和中科大少年班的三个不同渠道，在通过南科大自主考试后实现了在中国意识超前的大学梦想。这45名学生里最大的17岁，最小的只有11岁。录取条件包括高中两年自我创新的情况、自我陈述、个人专长展示的审定，最后再经过理科专业知识方面的复试和面试。这45名学生入学后，前两年不分专业，由学校安排统一的理工科基础课教学以及教育部要求的其它课程，但从大三开始，根据学生的兴趣和能力让他们自主选择专业，每位学生会依托一个研究所，在研究所完成他们的专业和研究。朱清时仍在忙碌于从全国和世界各地招聘顶尖级教授充实南方科技大学，南大给出的师资待
遇不低于香港大学的水平，而且所有的教职员工全部采用学术聘用的方式，在校园里不存在行政级别。学校实行的是在许多国际一流大学广泛采用的一种学生管理模式——书院管理模式。三个学生一间宿舍，楼下就是老师和教授专家们的宿舍，学校鼓励一切创造性的学习方式，他们可以与每一位教授时刻保持密切联系，全英文专业课和国学课的“双语教学”，将不同专业学生和老师的食宿安排在了一起。
“学生毕业没有国家颁发的文凭”是传统教育制度下人们的最大担忧。朱清时一点都不在乎，他觉得世界上没有哪个一流大学是靠教育部给予证明的，一个真正的学术主导而非行政主导的大学理应是一个让人们学习知识的、进行科学研究的场所，朱清时表示，文凭学校自己发。
1959年9月，彭德怀在北京郊外的吴家花园针对当时的“浮夸风”盛行，亲自动手进行了小学课文里著名的“一分试验田”试验。一个真实的成果摆在面前，即使只有一分，也是切实存在的一分。
当体制变成了一种制度，制度本来是为了规范行为，促进社会更好更快发展，然而当各种“条例”僵化，阻碍了社会进步，改革便成为一种必然，只是，求雨只见刮风，似乎我们的各种措
施总停留在口号。
理工科讲究动手和实践，现在南方科技大学正是这“一分试验田”，犹如当年“特别行政区”的划时代。它不按常理出牌，它的未来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惯例”，有人说它是“南‘科’一梦”，然而，当2010年12月18日南科大举行的教改实验班咨询会上，原本计划容纳300多人的听众最后跑来全国各地千余人参加、外国知名学者等候校长交流、闻名世界的科学家李泽湘最初连门都挤不进去时， “自主招生”、“自授学位和文凭”、“成为中国第一所收回办学自主权”的“南‘科’一梦”，忽然开始变得真实。
《中国青年报》、《南方周末》、《华西都市报》等热心教育改革的媒体都报道了南方科技大学具有特殊意义的那次教改实验班咨询会，引起了社会很大反响。带着11岁女儿从云南楚雄赶来的一位大学老师说在他任教的大学，只靠论文数量评职称，他希望女儿未来能够上一所懂得“纯粹和纯净”的大学；一位70岁的老人陪着自己16岁却已经拥有了14项个人专利发明的孙女来到咨询会，女孩说，她想去一个不会强迫她做事的学校；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赴美留学生的李泽湘教授曾在1986年自发编写了一份关于高校改革的建议书寄至教育部，现在的他为了“一代人的高教改革梦”，愿意回国做义工；原本是深圳一家互联网公司技术总监的
朱朝阳辞职降薪成为南科大负责网站维护的工作人员，他的原因是“参与了这件事，以后就可以讲故事给孩子听。”
或许看了这些报道，人们对这46个甘愿放弃高考和毕业证的学生和家长们有了更深的理解。起码，朱清时和南科不是在孤军奋战，他们背后有着时下对于教改支持各种力量的支持。而且这种支持的力度开始从民间逐渐向官方转移。
南方科技大学首届教改班——来自13个省的14名女生31名男生在广州黄埔军校参加的14天军训3月15日结束，他们回到校园后第一学期开设的课程有数学、物理、计算机、英语、工程导论、人文社科课程和体育。
南科大对这45名学生免去全部学费，并且每年额外补助1万元人民币，学生在食堂每天免费地享受8菜1汤自助餐。
国家教育部发言人续梅2月25日表示，教育部对南方科技大学在教改方面的探索持支持态度，希望南科大筹建工作能够得到广东省更多支持，积极推进。这是南方科技大学在尚未得到招生权的情况下决定自主招生后，教育部首次就南方科技大学的问题作出回应。
为确保每位学生能安心在校学习，南方科大与每位学生和家长签订就读协议书，教改实验班学生学籍、户籍、医疗保障等问题将根据市政府的批复予以解决。深圳市政府财政支持减免学费，同时由学校向社会募集资金为每位学生提供每年１万元的生活补助。
这样，在教育部颇有深意的表态、在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下，这所只有45名学生，各级文件和学校大门上还挂着“筹”字的大学在经历了重重困境之后，开始了它“一分试验田”的正常职能运转，在不同声音的舆论和民众的关注下，这块试验田精耕细作着，做着一种真正回归学术大学的本源改革。比起“北约”、“华约”依托名校声誉和现行教育体制的自主招生革命，南大的自主招生更像是一场真正的观念和制度革命，无论这一分试验田最后是否能得到认可和推广，这一分田上反映的产出很真实，过程都是来自各界最真实的参与。最起码它一直在行动， “改革不能只等着批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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