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苇访谈:一个读诗的人比一个不读诗的人更难被打败
作者:沈苇 张杰
来源:《诗歌月刊》2018年第05期
问:西域与江南,差别很大的两个地域的张力,在您的生命里,恰恰是滋养了你的文学写作。您认可吗?您可以具体展开谈一下您的感受。 答:我离开浙江到新疆已30个年头了。大学四年主要写小说,进疆后才开始写诗,所以1980年代风起云涌的大学生诗歌浪潮没有参与。30年中我写了1500多首诗,有一半是新疆题材,还有一半难于归类。如果30年前不到新疆,我同样会写诗,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写法、现在这个沈苇。西域与江南,的确是如你说的差别很大的两个地域张力,自然、地貌、族、历史、文化等层面,都存在巨大的差异性,几乎是地域的两极。我是差异性的受益者,也是分裂者。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地域分裂症”患者,一边是江南,一边是西域,中间有鸿沟,有裂痕。我同时热爱这两个地方,但又不可能变成两个沈苇,各据一方。这就是我的困境和痛苦之一。唯有写作,唯有诗,能够有效治愈我的“地域分裂症”。以前我提到过“两个故乡”的概念,但现在,我常常感到江南与西域是同一个地方,或者是同一事物的两个侧面, 因为一个诗人无论生活在哪个地方,他面对的文学基本主题没有变,如时间、痛苦、死亡等。地域性对一个人的造就拥有与“故乡”同等的源头般的力量,但在一位好的诗人那里,地域性只是虚晃一,他要揭示和表达的是被地域性掩盖的普遍人性和诗性正义。我在1990年代提出“综合抒情”“混血写作”,针对当时的抒情与叙事之争、学院与民间之争,更主要是直指并弥合自己的“地域分裂症”。
问:您一般是在怎样的状况下,写出一首诗。比如先有一个感觉,写出几行字,然后再修改?还是要考虑成熟再下笔?
答:一首诗的诞生有其复杂性,也有一些基本规律,但可以谈论,你说到的情况都存在。我可以试着这么回答:一首诗的诞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可遇而不可求的,却得益于持久的期待,长期的沉思和观察,是耐心的產物;一首诗可能诞生于一次旅途、一次阅读,当我们凝视风景时也被风景凝视和庇护,当我们读到一本好书时,往往会被一个句子、一个词点亮;一首诗也会诞生于一次生活的变迁和变故,一次情感的波澜,一次书房里的枯坐……总而言之,一首诗诞生于虚无,是对虚无的反抗,是诗人终于抓住了虚无中的那么一点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