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南异“
内容提要：乡绅阶级曾长期统治着英国社会，但进人20世纪之后，这个阶级及其绅士 理想便迅速衰落了。福特的小说《好兵》展示了这一历史过程，并作了复杂的思考》借助艾略特的文化理论进行分析可见，小说展示的乡绅衰落不仅有现代化进程的外部原因，更有着其内在原因：由于文化的分裂，乡绅的传统责任感无法得到知识和思想的支持.他们面对历史剧变束手无策；知识与思想则因为抛弃了责任传统而变得轻佻虚伪，造成对乡绅的文化自信的致命打击。 蒸汽减压减温装置关键词：福特•马多克斯•福特；《好兵》；乡绅；文化分裂；文化自信
Abstract: Country gentlemen had ruled England for centuries, but the beginning of the 20th Century saw their quick decline, together with their ideal that emphasized duty. This historical process is depicted and considered sophisticatedly in Ford Madox Ford's The Good Soldier.Employing T. S. Eliot’s cultural theory, this essay sees that the decline was caused not only by the world’s modernization, but also by English gentry’s inherent tradition of anti-intellectualism. With cultural disi
ntegration, the country gentlemen’s duty-ridden life style was no longer supported by modern knowledge and thoughts, leaving them desperately confused facing great historical changes, while modern knowledge and thought, having abandoned the traditional sense of duty, became shallow and hypocritical，contributing to the fatal destruction of the country gentlemen’s cultural confid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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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 words: Ford Madox Ford；The Good Soldier；country gentleman；cultural disintegration；cultural confidence *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英国维多利亚晚期小说中的语言危机意识研究(19BWW057)的阶段性成果。
** [作者简介]：管南异.杭州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从事英国小说与文化研究。
文化分裂与秩序失落：《好兵》对英国乡绅文化的反思•41 •
福特•马多克斯•福特（Ford Madox Ford,1873—1939)的小说《好 兵》（77ie Good So/d/e r，1915)被兰登书屋评为20世纪最优秀的百部小说 之一，格雷厄姆.格林（Graham Greene，1904—1991)认为这是“我们这 个世纪最卓越的小说"（Greene 1)，BBC甚至将其列为“百部最佳英国小说”的第十三位（Ciabattari 2019)。虽然这部小说叙事方式复杂，造成读 者对其主题众说纷纭，但是对于主人公大乡
绅爱德华•艾斯伯纳姆上尉失败和自杀的原因，人们普遍认为是由于他“试图在一片现代废墟中恢复骑士理想”(Batchlor 94)，并遭受了彻底挫败之故。这么说固然不错，但 却失之笼统。如果细加分析便可以发现，爱德华的挫败和自杀在很大程度上是文化分裂的结果整体的文化在现代社会分裂为互相冲突的教养（manners)的文化与知识的文化：一方面，日渐没落的乡绅阶级的传统教养虽然强调责任，但却蔑视智力，结果使乡绅阶级在面对历史大变局时不知所措；另一方面，已经取得话语霸权的理性主义现代思想和知识毫不同情乡绅的封建责任感，视之为愚昧落后，从而进一步动摇了乡绅的文化自信，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文化分裂”是艾略特（T.S.Eliot,1888—1965)针对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1822- 1888)倡导的文化观提出的修正意见。他认为 阿诺德只把文化看作“最优秀的思想和知识”，太过笼统和单薄，无法处理现代社会的复杂现实。艾略特认为阿诺德没有看到文化是多方面的，因为文化除了他所说的知识和思想，还包括教养、艺术、宗教等社会生活的多个方面。此外.随着社会日益复杂，文化的各个方面不可避免地发生分工，而分工则不可避免地带来分裂（disintegration)，使某种文化要素的拥有者不能同时拥有其他文化要素，最终彼此成为“互不来往的集团”，各自 耕作着“互不相关的领域”。例如，“教养的残余可能只留给了一个正在消 亡的阶级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这些幸存者既无宗教、艺术训练的感受力，也没有被机智谈话所丰富的头脑，所以，在他们的生活中，没有任何语境为 他们的举止赋予价值”(艾略特98)；与之相对的则是“一个对积累起来的大 量知识十分熟悉的人……这位文化人便是学者”，
但是这些拥有知识的人却 往往缺乏传统教养赋予他们的责任感，因此只是“卖弄学问”(艾略特94)。
《好兵》中的乡绅爱德华•艾斯伯纳姆正是这样一个已经无法在社会生活中到自己价值的“教养的残余”，最终他在自己的妻子和情人这两个由现代知识话语武装起来、却全无教养与同情心的“知识分子”的夹击 下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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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数据采集当艾略特谈到文化的不同表现形式时，首先提到的是“纯净的礼貌，亦即文雅与礼仪"(urbanity and civility)，并认为“如果是这样，我们会首 先会想到一个社会阶级，以及作为这个阶级最优秀的代表的那些出类拔萃的个人”（艾略特94)。这番话似乎就是针对爱德华说的。爱德华无疑 是一个风度绝佳的绅士，这在小说中多有表现，不必赘述。但他的教养，远远超越了外在的礼仪，成为深人骨髓的荣誉感和责任感。小说曾几次三番地称他为好地主、好法官、好军人和好情人（福特11，96,166,231)。®“情人”是非姑且不论，其他三个称赞，显然说的是实话，因为都有事实为证。作为骑兵军官，他不但充满勇气、马术高超，而且待兵如子，自己贴钱 改善士兵的伙食，在海上还一再跳下军舰去救落水的士兵；作为地主和地 方治安官，他不但经常在年景不好的时候免去佃户的租子，而且收留、照 顾本地的醉鬼、和孤儿，又热情参加、赞助乡村的各种协会。他对佃 户的保护可谓竭尽全力。当妻子利奥诺拉建议引人苏格兰短工以取代佃户、削减开支时，他生气地说：“你休想让我撵走那些人，他们
淀粉牙签为我们挣了几百年，我们对他们有责任。让一批苏格兰农民进来，休想！”（福特146) 所有这一切，他都认为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福特60)。
这是从土地和时光中成长起来的、近乎本能的责任传统。这方面的 描写在英国文学中比比皆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特罗洛普（Antony Trollope,1815—1882)的小说《如此世道》（77^灰叩阶U v e〗Vow，1875)中，罗杰爵士在考虑处置自己的产业时讲的一番话。他说：“即便这 么小一份产业，也不能随意处理。因为他对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负有义务。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是神圣的”（特罗洛普854)。18世纪早期，艾迪 生（Joseph Addison,1672—1719)在《旁观者》（r/ieSpecm for，1711 — 1712)杂志中创造的形象老乡绅罗杰爵士（Sir Roger De Coverley)是英国 文学中最令人难忘的好乡绅：他对待乡中所有人都和善友好，圣诞节他给 教区里所有的穷人家送布丁，在郡法庭上他是“穷人的朋友”，最后死在为 一个寡妇的冤情奔走的路上。
而英国乡绅的实际情况可能离这两位罗杰爵士所表现的情况并不遥远。在比《好兵》早三年出版的《英格兰的老乡绅》（77ze OW £«g/说
①本文中所引小说译文的版本为福特（1999)。下文中不复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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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 书中，作者蒂奇菲尔德（P. H. Ditchfield，1854—1930)列举了当代乡绅通常为乡里所尽的各种义务，尤其指出他们虽然“不断服务”，却“波澜不惊”，自然而然、无声无息地尽着他们的古老责任（D itchfield2)。差不多一个世纪之前，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 1783—1859)在《布雷斯布里奇田庄》（Bracebridge/Za//，1822) 中，也用外国人的眼光观察并赞叹了当时的英国乡绅如何通过服务乡民而维护国家的秩序。可见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
但是，20世纪初的英格兰乡村正发生着重大的变化。上文提到的《英 格兰的老式乡绅》一开头就形象地描写了当时庄园的衰落情景：“拍卖的 落槌声响彻英伦大地，到处都有庄园被分成小块卖给新的主人……拍卖 槌不断敲着，这就是乡绅的挽歌”（Ditchfield 1)。随着他们的离去，乡村 共同体也迅速地瓦解了。例如，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的小说 《林地居民》（77ze Wood/amiery，1887)中“小辛托克村”的解体，主要是因为 外乡人买下了这片产业之后不负责任；而《苔丝》（Tew d’&ben；i//ey，1891)中的坏乡绅亚历克斯，也同样是冒名顶替的外来新富。
不过，正如威纳（Martin Wiener，1941一 ）指出的那样，乡村从现实世界中衰退后，反而更容易成为一种纯粹的文化象征，使田园牧歌式的“快乐的老英格兰”形象成为凝聚民族想象力、创造社会秩序的文化力量-一-这个时代的大量文本创造出一个存在于南方古老的田园风光中的“真正的英格兰”，而乡绅则往往是这种宁静有序的田园生活的中心人物，“是使英国成为英国的那个阶级”（威纳68)。
福特正是在这样一种语境中写作。他在自己的另一部小说《阅兵礼 毕》（Parade\ ，1924—1928)中，甚至让主人公蒂金斯（Christopher Tietjens)把上帝想象成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英国大地主”：
他令人敬畏却充满慈悲，就像一个领地辽阔的公爵，从来不 出书房，因此谁都见不到他，但他对庄园里的事情，甚至庄上的
闪光棒每一个农夫、每一株橡树，都一清二楚；而万物之主的儿子基督，
则像一个宅心仁厚的领地管事，熟悉庄上的每一个孩子，甚至经
常被狡猾的佃户哄骗；而三位一体中的第三位格，就是庄园的精
神……庄园的氛围，仿佛在温彻斯特大教堂内，一曲亨德尔之
后，一个绵绵无尽的星期天，也许还有年轻人的板球……（Ford
1982： 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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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福特把乡绅治理下的富有人情味的、秩序井然的乡村生活想象成了宗教生活，为之添加了神圣
的光彩。虽然蒂金斯的想象过于夸张，但宁静 有序的乡村对于进人喧嚣混乱的现代城市社会的英国民众，显然富有感 召力。
打理庄园，爱护百姓，管理本地秩序，享受骑马打猎的生活乐趣，这就 是历史悠久的乡绅生活方式。因此，当《好兵》中两次提到爱德华的书橱里搁着、壁炉台上放着马的照片时，叙事人似乎在暗示，和马所象征的传统秩序，这就是乡绅的文化。
爱德华的书柜里没有书，因为他所继承的传统热爱运动，但不喜欢学 问。由中世纪骑士发展而来的英国贵族、乡绅阶级，本就不重视读书。中世纪的知识阶层多是出身低微的神职人员。就连理查德•佩斯（Richard Pace，1482—1536)这样从博洛尼亚和牛津出来的外交官都说，埋头读书 是“叫花子和乡巴佬做的事情’’（Castronovo52)。18世纪初，笛福（Daniel D efoe,1660—1731)笔下的一位贵妇人在反对把儿子送去读书时说：“我 才不把他送去手艺人的儿子们中间厮混呢”（Castronovo 55)。再过一百 年，另一位贵妇描述的乡绅形象同样是不读书的：“这是一位常见的乡绅，完全可以写进小说里去：他相貌堂堂，喜欢射箭、钓鱼、打猎，他慷慨好客，心地善良，还是本地的法官，可是连一盎司的脑子都没有”（Castronovo 33)。麦考莱（Thomas Babington Macaulay，1800—1859)在《英国史》(77?e o/Eng/and/rom AcceMiora〇/James"，1848)中用力描绘传统乡绅的“无知”，更是强化了这一固定形象（Castronovo 32)。另一 方面，从《傲慢与偏见》(Pride and fVe/wdice，1813)中的本奈特先生到《米 德尔马契KMWd/ewarc"，1871 -1872)中的卡苏朋先生，书斋里的绅士 在英国文学中总是受到较电解水杯
多的嘲讽。
19世纪的中古复兴运动中产生了强调体育与道德的“运动员精神”，成了现代版的骑士风度。这种精神通过马修•阿诺德的父亲托马斯•阿诺德（Thomas Arnold, 1795—1842)推动的公学改革，以“性格教育”的形 式逐渐成为绅士教育的主要内容。托马斯•阿诺德的学生休斯（Thomas Hughes,1822—1896)在小说《汤姆.布朗的学生时代》（Tow Brow/z’s Sc/zoo/Da只，1857)中表达了这一“以德为主、以智辅之”的绅士教育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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