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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AP，2020中国知识产权法治四十年：回顾与展望
宁立志王宇*
内容提要：改革开放40多年见证了我国知识产权法律制度从无到有㊁从被动封闭到主动开放㊁从单薄到丰富的艰难缔造历程，知识产权行政管理部门的设立㊁拆分与重组，知识产权行政执法机制的建立与改革，具有中国特的 双轨制 知识产权保护模式应运而生㊂知识产权作为私权，是民事财产权利的重要组成部分，适逢 民法典 编纂的契机， 民法典 对知识产权的制度安排，成为知识产权法学界与民法学界热议的焦点㊂尽管知识产权是私权 这一本质属性不可动摇，但知识产权的垄断性特征以及知识产权创造㊁运用㊁保护和管理过程中与公共利益的诸多关联，使公权力的介入必不可少㊂同时，科技浪潮下，新型知识产品不断出现，人工智能㊁大数据㊁3D打印等科技领域的知识产权问题日益突出，对知识产权法律制度的发展和变革提出了新的要求㊂此外，创新驱动发展战略㊁ 一带一路 倡议以及自由贸易区战略等的实施，也急需知识产权制度的回应㊂ 关键词：知识产权法律制度行政执法司法实践法治建设
*宁立志，法学博士，武汉大学法学院教授㊁博士生导师，武汉大学知识产权与竞争法研究所所长；王宇，武汉大学知识产权与竞争法研究所博士研究生㊂
一 对制度的回顾：从艰难缔造到发展壮大
中国知识产权法治体系的构建与完善
（一）历史视角下的中国知识产权法制构建
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国知识产权制度基本处于缺位状态㊂
随着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发展，知识产权保护的社会需求逐步显现，加之西方国家的干预，我国知识产权法制先后经历了从无到有㊁从被动封闭
到主动开放㊁从单薄到丰富的艰难缔造历程㊂
1.从无到有
若要追溯 商标 的起源，早在1000多年前的北周时期，已有陶器制作者开始在自己制作的陶器上署名㊂后伴随民间商事活动日益繁盛，为了区别商品来源，商事主体们纷纷以产地或者制作者名称为标识原型，在自己制造的瓷器㊁金属器皿等商品上刻以不同形状的阴文或者阳文㊂其中，最为人们熟知的古代商标应属北宋时期的 白兔 ，该标识主要由文字和图形要素组成，被济南一家针铺印刻于铜板之上，用作印刷广告的模板㊂那时的 白兔 实际上已经具备区别来源㊁广告宣传等商标功能㊂尽管我国商事主体对商业标识的使用早于西方国家，但我国商标制度的发展并未一直保持领先㊂世界上第一部具有近代意义的商标法（‘关于以使用原则和不审查原则为内容的制造标记和商标的法律“）于1857年产生于法国，此后在‘保护工业产权巴黎公约“和‘商标国际注册马德里协定“等条约的影响下，英国㊁美国㊁德国㊁日本等国家于19世纪也都颁布了自己的商标法㊂而我国直至1902年与英国签订‘续议通商行船条约“才首次将商标保护的相关内容成文化㊂
1904年，在外因作用下，清政府颁布了‘商标注册试办章程“㊂尽管在此之前，如清朝乾隆年间，已实行过布业专用商标制度等，但‘商标注册
试办章程“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以成文法的形式对商标注册等事项进行专门规定的法律法规㊂这比世界上第一部商标法的产生晚了近五十年㊂新中国成立后，仅1950年，我国就颁布了11部法律法规，包括政务院颁布的‘商标注册暂行条例“㊂该条例对商标申请㊁审查㊁注册等内容进行了规定㊂1954年，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开始对所有未注册商标进行登记，于1957年
推出‘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关于实行商标全面注册的意见“（简称‘意见“），该‘意见“得到国务院的批准和转发㊂1963年，我国颁布‘商标管理条例“，强调商标行政管理，至此我国正式实行商标强制注册（即商标全面注册）制度㊂尽管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相继制定并颁布了诸多政策和法规，试图推动商标制度的发展，但在当时的计划经济体制下，商标一度被归为 资产阶级法权残余 ，受到诸多批评和排斥，商标工作也屡屡遭到否定，商标管理机构甚至面临被撤销的境地㊂直至改革开放前，我国只有3万多件注册商标，且大部分为外国注册商标或者出口注册商标㊂①
1979年，为贯彻改革开放的政策，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成立专门立法
小组，耗时三年，1982年全国人大常委会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下文简称‘商标法“），并同时废止1963年国务院公布的‘商标管理条例“㊂1982年‘商标法“不仅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部商标法，同时也是中国知识产权法律制度建设过程中颁布的第一部单行法㊂尽管在改革开放政策下，市场环境变化巨大，特定历史条件下颁布的‘商标法“很快显现出与社会经济发展的不适，仍然不可否认1982年‘商标法“对于推动我国知识产权法制建设㊁知识产权行政管理机构完善以及知识产权专业人才培养具有重大意义㊂
总体而言，1982年‘商标法“主要实现了以下几点突破㊂第一，确立了 保护商标专用权 为‘商标法“立法宗旨㊂商标权具有垄断属性 ①董葆霖：‘商标法律制度在改革开放中与时俱进 中国商标法律制度的回顾与展望“，载
杨铁军主编‘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暨中国知识产权发展论坛论文集“，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第38页㊂
这一外部特征在长期实行计划经济的市场环境中，很难为人们所接受㊂新
中国成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对于 商标是资产阶级法权残余 的
观念仍深信不疑㊂因此，能够将 保护商标专用权 确立为‘商标法“的
立法宗旨，实为一大突破㊂第二，终结了 商标强制注册 的时代㊂自1957年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推出‘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关于实行商标全面注册的意见“以来，我国一直实行 商标全面注册原则 ，即不论大中小企
业还是个体工商户，不论农业㊁林业还是交通运输业，只要在商业活动中
需要使用商标，一律要求强制注册㊂直到1982年‘商标法“，确立 商标
自愿注册原则 ，同时保留部分行业仍然适用商标强制注册的例外情况㊂第
三，结束了注册商标无限期保护的时代，确立注册商标有效期为核准注册
之日起十年㊂虽然从理论上而言，商事主体可以通过无限次续展注册商标
获得对特定商业标识的永久占用，但实际上商标价值难以永存，商事主体
也不可能无限期存续，作为私权客体的商标资源总会由于主动或者被动原
因再次流回公共领域，以此保持私有资源和公共资源之间的动态平衡㊂此
外，以十年为节点，给予商事主体再次审视商标价值㊁权衡维持或者放弃
商标利弊的契机，也有助于激励商事主体累积并充分利用注册商标的价值㊂（2）198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利法“
威尼斯是世界上第一个建立专利制度的国家，1474年颁布了第一部具
有近代特征的专利法㊂1624年，英国颁布的‘垄断法规“则被认为是具有
现代意义的专利法的开端㊂此后，18世纪到19世纪，伴随工业革命的兴
起，美国㊁法国和德国等西方工业国家陆续颁布了自己的专利法㊂从世界
各国专利制度的产生和发展历程来看，专利制度与科技发展水平总是保持
相当的匹配程度㊂工业革命从物质层面为科技创新提供丰富的基础资源和
工具；而专利制度通过为科技创新者带来丰厚的经济回报，进一步激发社
会主体的创新活力㊂在二者相互推动下，西方工业国家的科技水平和专利
制度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㊂此外，各国还积极推动专利制度的区域化
和国际化发展，先后达成‘巴黎公约“㊁‘专利合作条约“㊁‘专利国际分类
协定“以及‘欧洲专利条约“等国际性或区域性公约㊂
由于历史原因，我国没能搭上工业革命的第一班列车，以至于专利制度的建立明显滞后于西方工业国家㊂戊戌变法期间，清政府已然意识到科技发展的重要性，并试图通过学习西方专利制度，鼓励发明创造，以挽救清政府岌岌可危的统治㊂1898年，光绪帝亲自颁布‘振兴工艺给奖章程“，但戊戌变法失败，该专利法规也随之夭折㊂此后，清政府由于忌惮专利制度可能为国外先进技术提供垄断保护，最终也并未颁布正式的专利法㊂新中国成立以后，1950年，政务院颁布‘保障发明权与专利权暂行条例“ 新中国第一个关于保护发明和专利的规范性法律文件㊂‘保障发明权与专利权暂行条例“确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享有自愿决定是否申请发明权或者专利权的权利，明确了专利权和发明权的具体内容㊂同时，政务院‘关于奖励有关生产的发明㊁技术改进及合理化建议的决定“规定，由政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管理全国有关发明㊁技术改进及合理化建议事宜，并承担有关指导和审查工作㊂1954年，政务院‘有关生产的发明
㊁技术改进及合理化建议的奖励暂行条例“又对发明奖励标准和发明专利保护期限等内容作了进一步规定㊂此后，国务院还曾发布‘发明奖励条例“，通过发给一定数额奖金的方式，鼓励人们开展发明创造活动，并鼓励发明创造的推广和应用，以促进科技和经济发展㊂但根据以上行政法规，发明权人或专利权人享有的权利都仅限于申请获得奖励报酬㊁在发明物上署名等，而发明成果的实施和处理权等一律归国家㊂
1973年，时任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法律部部长的任建新同志（后曾担任院长）率中国代表团参加世界知识产权组织领导机构会议，①并于会后应邀参观了瑞士知识产权局和法国工业产权局㊂通过此次会议和参观了解，代表团成员充分意识到专利制度建立的必要性和迫切性㊂①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以下简称 贸促会 ）并非政府机构，而是一个商会性质的组
织，但在当时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我国知识产权管理机构几乎停止了知识产权管理业务㊂因此，经外贸部报国务院批准，由贸促会以行政管理机关的名义代为行使部分职权㊂因而，在接到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来的照会邀请时，外交部仍然选择由我国当时唯一负责知识产权管理事务的机构 贸促会来处理㊂参见王正发‘中国专利制度的叩门人“，‘中国发明与专利“2009年第3期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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