㊃资料选编㊃
郝㊀平㊀辑
与官方文书等对各类灾害自上而下式的简略记载相比，民间文献所描绘的是更加丰富㊁更加细致，也更为震撼人心的灾难场景㊂民间散藏有大量的以碑刻或抄本㊁刻本为载体的记文㊁歌谣㊁竹枝词㊁唱词等田野资料，其中既有发生于灾害及救济过程中的纪灾诗，也有灾后用以警醒世人的 荒年歌 米粮文 等㊂内容涉及灾情描述㊁灾荒救济㊁灾民心态㊁灾荒影响和灾害记忆等各个方面，涵盖上及官员㊁下至普通民众的各类人，以多维立体的画面呈现了灾荒期间的真实图景㊂ 本节选辑了与 丁戊奇荒 直接相关的部分民间文本，如临汾县梁培才的竹枝词‘丁丑大祲清官谱“㊁安邑县唱词‘光绪三年荒年歌“和芮城县邑万启均的纪灾诗‘丁丑末赴乡勘灾舆中作二首“等，这些第一手资料直接记录了光绪三年山西各地灾荒的状况，而且对亲历者在大灾荒中的日常生活㊁人生际遇和所思所想多有体现㊂由此，我们可以透过这些鲜活的文字记载去走近 丁戊奇荒 的历史现场，进而去探究晚清大灾荒中社会各阶层在深陷困境时的多重反应以及为重建正常生活所付诸实践的艰辛努力和尝试㊂
本篇选录的歌谣大部分来自社会田野调查和民间文人收藏，另有一小部分抄录自地方志㊂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很多歌谣唱词中都夹杂了当地的民间俚语，而且基层民众的学识所限也客观上造成了一些错字㊁白字㊁衍字和漏字㊂为完整展现各自的地域特和特有语境，拟全部保留原貌，不做任何修改㊂由于年代久远或保护不善，收集的部分抄本可能有缺页的现象，因此仅能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誊录㊂囿于部分字迹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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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戊奇荒”时期山西民间歌谣选录
糊㊁辨认不清，加之编者水平有限，在辑点工作中一定难免错漏，不妥之处敬请读者批评指正㊂
荒年歌（摘录）
光绪丁酉（一八九七年）八月解州刘姓编集
一年又过一年春，百年无有百岁人㊂
不信你在世间看，人活百岁有几人㊂
世事不古风俗混，目前敬衣不敬人㊂
小人奢华有人敬，君子朴实人笑贫㊂
多攒五谷防饥岁，若遭荒年不求人㊂
年年防旱古人论，天晴须要防天阴㊂
若得此歌往后看，光绪三年饿熬人㊂
自古说积五谷丰年防旱，晴防阴夜防盗紧把门关㊂
自盘古遭荒年并非一遍，尧涝九汤旱七话不虚传㊂
老人云人吃人耳听莫见，到今日亲眼观并非谎言㊂
余恐怕将劫年过去不念，因此才编成歌留传世间㊂
得此歌藏家中子弟常念，合家人记在心不遭罪愆㊂
光绪朝丙子年天就大旱，收麦时每一亩二斗四三㊂
到秋天将秋田旱的宽展，陕西省并山西还有河南㊂
二年上九十月天雨有限，人将就把麦种盼望来年㊂
至三年二三月天雨不见，芝麻瓜并棉花一齐未安㊂
到五月人收麦大瞪两眼，一亩地三四升五升喜欢㊂
收麦后人望雨把眼盼烂，只旱得众百姓每日望天㊂
天有云霎时间西风吹散，各乡村祈祷雨许愿心虔㊂
七八月不落雨人心慌乱，士与农工与商同发熬煎㊂
九月半满街镇妇女讨饭，余亲眼见人把枣胡拾餐㊂
也有那有钱人积福行善，散馍馍散粮食还有散钱㊂
人皆说麦不安人活有限，天竟自不落雨果然果然㊂
有人说地不冻落雨再看，也有说旦落雨定将麦安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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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史研究（第９辑）㊀
直盼到冬月底雪雨未见，众百姓一个个口喊苍天㊂
那时节麦价涨八两零半，有许多屯粮人喜笑连天㊂
他盼天不落雨遂他心愿，此等人将良心一概坏完㊂
阎大人是清官世间稀罕，尽忠心办赈济苦救民艰㊂
赈济局设在那运城地面，差委员周家口买粮一番㊂
常言道千里路不把粟贩，周家口离山陕千二千三㊂
有委员并绅士他把粮办，丧天良扣银钱私开红单㊂
中途路压粮官也要暗算，有车户并船户偷粮吃餐㊂
将粮食运到那河东察院，收粮官解粮官猫鼠同眠㊂
阎大人他喜欢粮食到院，即速传各方人领粮吃餐㊂
各村庄那绅士领粮去散，好似那五阎君坐殿一般㊂
叫谁吃才能吃不能强辩，理应吃不得吃饿死屈冤㊂
平素间若与他有些争辩，到今日他散粮你不能餐㊂
倘若是人死了将名改换，捏姓名扣下粮他家吃餐㊂
也有那花银钱暗里打点，领官粮拿在街变卖成钱㊂
当绅士见现钱使着不便，要票子不要钱只图零干㊂
散粮局那诡弊不能细谈，十分中我大概略表二三㊂
那上宪又定下规条一款，将次贫并极贫写到门前㊂
有团长执册薄查点一遍，男儿丁女几口添写零千㊂
苜蓿根真极贫他说你家里方便，可怜那贫穷人无处诉冤㊂
那时节狗小人他把权专，借官事挟私仇害人万千㊂
乡村中散粮人节节扣减，全不知头上有湛湛青天㊂
到年终那麦价十八两半，一斤馍足要卖八九十钱㊂
可怜人在大街哭声不断，饿死人尽皆是屁股朝天㊂
四乡里人放抢成了反叛，但捉住送进城关压厅班㊂
天天天衙门内有人报案，三班里饿死人丢在街前㊂
今无人领尸首把他埋掩，被乌鸦并喜鹊捣了眼圈㊂
各村庄那饥民天天作乱，有歹人约会贼成结连㊂
黑夜里点炮药村外常见，人集齐进了村洋绳鞭㊂
抢东西抢粮食齐声叫喊，就与那长毛贼反了一般㊂㊃２７２㊃
“丁戊奇荒”时期山西民间歌谣选录
将妇女浑身上衣服扯烂，若要挡主人命就在眼前㊂
妇女们抱孩子刁抢米面，吓的人喝面汤紧把门关㊂
卖熟食都不敢明摆桌面，卖蒸馍将篓口用布遮拦㊂
倘有人买他馍心惊胆战，卖一个取一个先要现钱㊂
若吃馍咬一口四下观看，吃一口藏怀中胆战心寒㊂
集市上拾豆粒生吃囫咽，粜粮人打的他叫苦连天㊂
许多人将自己猫狗杀斩，也有人将皮绳煮的吃餐㊂
灰条子咸蓬叶野地扫遍，苜蓿根榆树皮蒸馍吃餐㊂
棉花叶包谷心尽行吃遍，将干草并麦秸磨碎吃完㊂
榆皮面吃的人面黄肿脸，咸蓬叶吃的人黑水箭穿㊂
也有人将白上当成白面，他还说老天爷生下面山㊂
耳常听吃人肉并未亲见，真有那将儿女杀的吃餐㊂
街镇上死了人无人埋掩，若不见就被人拉去吃餐㊂
兄吃弟弟吃兄余亲眼见，妻吃夫夫吃妻提起心酸㊂
小孩子卖蒸馍霎时不见，叫他家说买馍杀的吃餐㊂
行路人手中里都拿刀剑，只顾走不提防脑后一砖㊂
吃死人将骨头打断细看，倘若是有骨髓定要吃餐㊂
吃麻参每百斤三两零半，麸子糠每一斗二三百钱㊂
初起首吃死人顷刻微见，到后来吃活人提起伤惨㊂
集会上卖人肉指甲出现，父吃子子吃父逆理灭天㊂
吃的人有许多赈局报案，或活埋或刀铡或推井间㊂
众饥民每日间成不散，白天讨到晚间成了反叛㊂
各州县把此事禀到上宪，那抚台不得已拟定条款㊂
把告示发在了各府州县，就地惩便格杀勿论女男㊂
那时候犯了法也不送县，由团长和村头掌定坤乾㊂
城池地饿死人无数计算，设下了万人坑死尸如山㊂
也有那恻隐心雇人埋掩，怎忍的人垒人上下颠翻㊂
官就该设义地雇人埋掩，若认识写名姓木牌插边㊂
设义地论起来花钱有限，丰收年有亲朋好将尸搬㊂
饿的人在家中如坐火炼，阖县中无有猪官还要餐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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